闻卿也十分诧异,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连忙扯住闻晔的袖子,似是抱怨:“我哪有怕黑,你也说那时小时候好么,哪有当着人揭人短的?”
闻晔见妹妹不高兴了,意识到的确有些慌不择言,今夜发生之事对他们家而言太过骇人,他不敢设想万一,他本就对贺衍印象不错,感谢起来更加诚挚:“总之这一回多谢贺兄,今后贺兄有事,闻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衍说不客气,闻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理当如此。
闻卿忍不住暗中翻白眼。
她承认这一回他的突然出现至关重要,然而以那人对林菡的癫狂模样,兴许是林菡为了贺衍癫狂,没准她也是受他牵连。
她估计林菡与贺衍之间的爱恨另有隐情,不然不至于弄到如今的地步;然而此事不能宣之于口,也无法当面锣对面鼓同时与他们对峙。
被闻晔请来寻人的村民们渐渐聚拢过来,男的女的都有,寻到了人,众人紧绷的弦都松来,谈论起此事时气氛一度很热烈。
众人已从老王那里得知害人者是林菡的情郎,那人的目标是闻卿,然而救人的是贺衍——林菡的前未婚夫婿,不少人默默想象出各式版本的爱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光不约而同朝贺衍集中。
当日之事他从未回应过,总有种尘埃未定之感。
趁着夜色,真有好奇心强的人问了,问他怎么看待当日之事。
贺衍不动声色朝姑娘的方向看了眼,坦言林菡对他用了药,他觉得不对劲后离开,其实不清楚后续的细节。
他的语气淡淡,神情却很认真,当时在现场的人一下子想到了他所说的药是何等之物,看他的表情从耐人寻味顿时变作了同情。
仿佛在感慨他多么可怜,因为失去了记忆,结果被人有心诓骗,差点误了终身。
众人不解林菡的情郎为何要伤害闻卿,阿眉站出来,将上巳那日撞见的蛛丝马迹说出来,众人才知,原来早就有意针对,最终将这些恶意归结于嫉妒。
闻卿没有心思顾及他们谈论的内容,也不想知道他们后续会如何,此刻她只想离开。
村民们讨论的激烈,举着火把来来往往,夜风的方向不定,将火把上的火焰吹得东倒一下西倒一下,不住有热气吹撒在身上。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明知不会有危险,她仍然百般不自在,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前世那场大火。
“哥,”闻卿不断告诉自己都已过去,然而火舌舔食后背时的灼烧感依旧强烈,她还是怕出现万一,也害怕那种万一。只好惨白着脸求助哥哥,“乡亲们都辛苦了,让大伙去歇息吧,咱们去看小余。”
闻晔颔首,谢了前来协助寻人的村民,因要去屋内看伤患,闻晔找人要了盏灯笼。
一直默不作声的贺衍清楚看到,姑娘的动作看似自然,其实一直紧紧躲在闻晔身后,待举着火把的村民们离开,她紧绷的表情才肉眼可见轻松下来。
贺衍熄了火把。
闻晔终于有余力关心除妹妹以外的人,他看到贺衍后背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才知道他不光原先的伤口裂开,身上又多了新的伤,不由得对之前发生的更加心有余悸,同时也对贺衍更加感激:“你先别走,先去药谷里处理伤口。”
贺衍看着前方姑娘的背影:“好。”
到了药谷,闻卿先看了小余的伤,头磕破了,别的还好,有点眩晕想吐的感觉,闻卿立即安排他就地休息,夜里就歇在药谷里。
据小余所说,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他怀疑被人偷袭了。
闻卿有理由相信,那人是故意引她进山,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拔剑刺死她,而是将她推入山崖。
这就很耐人寻味。
明明可以一击得手,对方却选择迂回的方式。
她不比贺衍与那人,手无缚鸡之力,从一丈多高的崖边推下,就算没能立即死透也必定遭受重创,等哥哥和村民们发现她失踪,她恐怕早已被山里的野兽啃食殆尽。
她猜测那人想伪造成她失足跌落山崖的假象,才选择天快黑时下手,那里人迹罕至,不会留下痕迹。
他想让她悄无声息死去,好恶毒的用心。
暖融的烛光中,闻卿的唇紧紧抿起,整个人愈发沉静。
她自认为没有对不住任何人,前世今生加起来,对她恶意最大的便是林菡与贺衍,凶手不是贺衍,答案很明显。
但她实在想不通,林菡为何这般恨她。
她调转视线,侧眸看向一旁在闻晔的帮助下处理伤口的贺衍。
闻家兄妹常常帮闻述照顾伤患,在诊治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是以即便闻卿在身侧,闻晔自然而然地让贺衍解衣清理伤口,并未觉得不妥,他反而觉得将伤患放在一处便于照顾。
闻卿不得不承认,倘若不论此人私德,他确有几分惑人的本钱,凭那双看人时格外深邃、从不显山露水的眼,以及修长遒劲的身姿与从容有度的举止,本就容易令女子倾心。哪怕他此刻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见颓败狼狈,反而有种虚弱破碎的美。
难怪一向矜持温婉的林菡重活一世,依旧为他冒险为他癫狂。
突然有人跑来找闻晔,说前去林家的人说林宅早已人去屋空,林家父女今日上午就离开了槐南村,青蝎帮在附近一带有行事狠辣的名声,为着整个村子的安全,里正急着请闻晔过去商量报官的事。
闻晔看向一脸憔悴的妹妹,十分为难地看向闻卿:“阿卿。”
他觉得十分对不住她,才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本该歇着,由他来照料病号。
闻卿明白了闻晔的意思,唇张了张,想提议让贺衍同他一起去,但哥哥必定会用他丰富的照料人的经验说服她,没准还会质疑她对“救命恩人”的冷淡。
闻卿选择闭嘴,无奈叹口气:“你去吧,我来处理。”
闻晔离开。
闻晔忙碌半晌,他背部的伤口才清理一半。
贺衍这边最麻烦的是伤口太多,与中衣粘在一起,要想上药就得先将衣料揭开。闻卿的药箱遗落在上山,没有格外趁手的用具,好在闻晔走前已将匕首在火上烤好,她拿起匕首将衣料挑开。
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碰到那人。
闻卿的动作并不温柔,她能清楚感觉他身上的肌.肉的紧绷,那意味着她下手过重了。
但那又如何。
闻卿的眸光闪了闪。
前世她照顾他时够细致体贴了吧,够掏心掏肺的了吧,结果呢,他不会记得那些,这并不妨碍他对她做出那样残忍的事。
他只配得到这样的对待。
“闻姑娘,”贺衍突然回头了,深不可测的眸底翻涌着澎湃的情绪,他艰难地开口,“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闻卿勾唇,伤在后背,他如何自己来,定是怕疼了。
畅快的情绪随着闻卿眨眼的动作掩藏住。
“不用,她作出尽职尽责的态度,“我来。”
贺衍定定瞧阵,默默攥紧撑在膝上的双手,喉头滚了滚,咽下异样的情绪:“劳烦。”
那些遒劲的肌理随着她的动作调动着,起伏着,还剩他后背上最深的那道伤。
伤口触目惊心,她无法想象贺衍那时没有扑上来的后果。
闻卿的眉眼沉了沉,突然莫名烦躁。
没替自个报仇,反而被他所救。
她握着匕首的手顿了下。
他这伤到底是因她而起,这么一想,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轻了些,处理伤口时更加仔细。伤口里还得清理,屋内的光线暗淡,闻卿不得不离近些,这样一来,浅浅的呼吸越来越近,撒落在他裸.露肌肤上。
眼前的人突然浑身一僵。
那些绵软温热的气息缓缓游弋着,贺衍很有种起身的冲动,想要像梦里那样,让那些气息再亲近些,紧密些,恨不得立即缠在一起。
闻卿面无表情勾起唇角,这就受不了了?倘若让熊熊火焰在他背上滚一回,看他受不受得了。
这么一想,手里的动作忍不住加重。
贺衍顿时清醒,为方才的绮念生出无尽罪恶感,这并非是梦,她是旁人的未过门的妻。
终于清理好背上的伤口,闻卿拿起药粉撒在伤口上面,有些地方撒得不匀了,难免需要干预下。
这么一来,姑娘柔软的指腹难免碰到他。
眼见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紧绷起来,闻卿心中暗哂,上个药而已,怕成这样。
终于处理好后背的伤,贺衍再度开口:“余下的我自己来。”
“为何?”他越抗拒闻卿越是跃跃欲试,闻卿眨着眼,故意问她:“你自己行么?”
贺衍不敢让姑娘清澈的眼透入他心底,膝上的拳不自然紧了松松了紧,他别开视线,尽可能平稳地出声:“可以。”
闻卿觉得有些遗憾,又觉得这般恶作剧实在无趣,她利落地退开,将东西推给他:“给。”
等贺衍清理完伤口,闻卿起身,小余那里有值守的药农照顾,她这也算是功成身退。
在贺衍的注视下,闻卿提了盏灯笼,他立即跟上:“我送送姑娘。”闻晔说她怕黑,可这姑娘分明不怕,可她怕火,为何如此?
“不必。”
姑娘本就对他有成见,贺衍不好强求,目送她踏入夜色里,但总有些担心,虽说那人理应不可能再出现,可闻晔不在,她家中没有旁人,万一呢。
他远远跟在闻卿后方,行在一线天中的姑娘突然惊呼了声,贺衍立即冲上去:“怎么了?”
前方的姑娘突然转身,握紧匕首猛地往声音传来一挥,冷光划出一道弧线,“谁!”
贺衍没料到她会有此举,猝不及防猛退了一步,然而一线天内逼仄,“碰”地一声,头重重磕在石壁上,痛意从脑仁深处炸开。
闻卿没料到他会无声无息跟在身后,听这方才的声音,不知他有没撞出好歹,翻个白眼:“你怎么样?”
良久,贺衍才将紧捂在头上的手放下,他无声晃了晃头,艰难道:“无防。”问她:“你怎么了?”
闻卿上方有颗碎石从上方跌落,砸到头了。
贺衍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前行,一路无话,很快抵达分岔路口。
姑娘毫不犹豫走了,贺衍想了想,继续远远跟在后头,闻家没有灯火,意味着闻晔依旧未归。
眼前恍惚了下,他一直盯着的姑娘有了重影,贺衍目送她进屋,想了想,索性走到闻家门口停下,打算等闻晔回来再离开。
一股没来由的倦意突地涌起,占据了他慢慢的思绪,贺衍抵着墙靠住,身子不由自主顺着墙滑落。
潜意识中他在问自己怎会如此。
突然置身于一个悠长而纷乱的梦里,他走马观花般,仿佛度过了一声,直到眼前出现一片光亮,他最终醒来。
“贺兄,醒醒。”
闻晔提着灯笼,他刚从里正家回来,不知贺衍为何会在他家门口睡着。
蓦地,贺衍睁开双眼,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从梦里带出来的铺天盖地的悲伤淹没了他,胸肺中插了一把刀子,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拨弄搅动,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终于想通一个问题,也知道了她为何会怕火。
第一次得知她的死讯时,是他们成亲后第二年,他的姑娘死于一场大火,在她为他诞下孩儿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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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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