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衍宸送苏慎玉回到苏家的时候，时间还早。
苏慎玉下了车，转头却看见奚衍宸没有下来，他坐在驾驶座上，灰绿色的眼眸凝望着他，似乎有一种很深沉的意味。
苏慎玉奇怪地问：“你不下来吗？”
奚衍宸按动了一下袖子上的袖扣，解释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忙，你先上去，等到晚饭的时间我来接你。”
苏慎玉没有多想，满口答应后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了。
奚衍宸问：“怎么了？”
苏慎玉犹豫了几秒钟。
他突然想起来，母亲与他的月底之约，他本来想着邀请奚衍宸进去坐坐，也算是过个明路。
但奚衍宸既然有事，况且，这件事到底还是要征求他的意见，他们虽然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共度过许多美好的瞬间，但关系上到底还没有确定。
苏慎玉用目光描摹着奚衍宸好看的脸，一寸一寸，勾勒纵横，他想，他已经将自己身边的障碍尽数铲去了，他们之间来日方长，不必心急。
于是他笑着道：“没什么，晚上再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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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衍宸到了与程栩约见面的咖啡厅。
咖啡厅是街边小店，与繁华街区距离很远，里面没有其他人。
程栩已经到了，他什么都没点，面前摆着一杯热水。
他整个人看起来与往常已经判若两人了，倒不是说他的外貌发生了多么日新月异的变化，只是当一个富公子卸去名牌包名牌表，脱掉大牌衣装，换上已经洗得掉色的牛仔裤和不合身的断码折扣T恤衫，人们才会发现，他与在城市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所谓的俊逸帅气、所谓的高知气质、所谓的学霸光环，都不过源于从娘胎里带来的身份镶上的那层滤镜罢了，身份没了，滤镜碎了，人也普通了。
奚衍宸叫来侍应生，买了两份糕点打包带走。
程栩见状嗤笑一声：“给苏慎玉买的？”
奚衍宸未置可否。
程栩自顾自地说：“我真傻，我之前真没想到他能勾搭上你，要不是我最近时不时跟踪他，我还被蒙在鼓里。”
“奚先生。”程栩看向他，眼中是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怜悯：“你小心别被他骗了，苏慎玉这个人，外表天真无邪，纯白无害，可那都是他的假象。我好心劝你一句离开他，否则今天我程栩家族破产、身份尽失，陆饮光精神失常，孟莨身陷囹吾，我们的结局都是你的明天。”
奚衍宸面色丝毫未变，他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人，然后道：“你今天找我来就是说这些？”
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站起了身，拿过吧台上打包好的糕点就要走。
“你别走！”
程栩急忙拽住了奚衍宸的衣角，当他看见了奚衍宸的眼神时，他一惊，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眼神，你什么都不知道，苏慎玉什么都没跟你说对不对，可笑，真是可笑，你还被他蒙在鼓里！”
奚衍宸背对着程栩，脚下却顿住了。
程栩笑得更欢了，几乎笑出了眼泪，自从失去一切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种稳操胜券、居高临下看待一切的时刻了。
他的语气像是蛊惑：“你难道不好奇吗？这辈子我、陆饮光、孟莨分别重生后，对苏慎玉那么好，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愿意回头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那么恨我们吗？可笑我程栩聪明一世，之前竟没认识到苏慎玉也重生了的事实，否则又怎会在他面前扮演一个画梁小丑！”
奚衍宸没有走，却也没有回头，但程栩注意到，他的背一寸一寸僵直了。
程栩心中尽是快意，不只是因为他得到了旁人所没有的信息差，更因为，他今日来的目的即将达成，他一定会毁了苏慎玉那个小婊子所苦苦盼望的一切，因为，没有男人不会在意那些事情。
他笑着，语气中带着嘲讽：“坐下吧，奚总，让我给你好好讲讲，苏慎玉上辈子是个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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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宋妍问苏慎玉：“宝贝儿子，你今天终于想起来回家吃饭了呀。”
苏慎玉不好意思道：“晚上他接我出去吃。”
宋妍一听这话，哪里不明白儿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于是倒也没说什么，而是提醒道：“别忘了月底之前，带他来我们家正式见见面。”
“知道啦，妈！今天他有事要忙，否则我今天就想带他来的。”
“这还差不多！”
宋妍左打量苏慎玉，右打量苏慎玉，无论怎么打量，都觉得他儿子是天上地下谁也配不上的存在，抱怨道：“真的不再挑挑了？他年纪比你大了那么多，长得也不如我生的儿子这般可爱，根本配不上你。”
苏慎玉噗嗤笑了：“谁配不上谁还说不准呢？”
这话一出，他来不及去看宋妍的反应，自己的心里却陡然生出一阵极其隐秘的忧虑来——
他没告诉奚衍宸他上辈子的命运，奚衍宸也没有多加计较，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些事，那还会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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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栩陈述的全程中，奚衍宸都没露出过任何表情。
他默默听完了苏慎玉那受尽折磨、百般屈辱的前半生。
程栩看他这样子，大为失望，于是决心添油加醋一番，激起他的情绪：“奚总，你心心念念捧在手心碰都不敢碰的人，上辈子可都被我们三个玩坏了，你可不知道，他上辈子有多舔我，我都跟他说了我喜欢柳南初，可他还是巴巴地凑上来，说他只爱我，嘿，我就权当是为了施舍碰碰他，他从头到脚就软了，贱得跟什么似的，我把他送给陆饮光那天，他哭着喊着要一辈子伺候我也不离开我呢……”
程栩兀自说得口嗨，可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脑补，他一直暗暗介怀，那时候他一心痴迷柳南初，竟然一次都没碰过苏慎玉，真是吃了好大的亏。不过这事除了他没人知道，他还是能过过嘴瘾，况且，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过过嘴瘾。
他正一边畅想着一边口嗨着，把这辈子听说的所有描述娼.妓的词都往苏慎玉身上贴的时候——
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转瞬之间，他就被一个巨物以极沉的重量压在了地上，后脑勺也磕在了地板上。
足足几秒钟的头晕眼花过后，程栩才意识到，奚衍宸推翻了桌子，桌子压在了他身上。
他想要推开桌子站起身，从腰腹到大腿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有什么地方骨折了。
索性站不起来，程栩仰躺在地上，不怒反笑，洋洋得意道：“这就受不了了？让你受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从今往后的每一次，你一碰那个贱人，就会想起，他身体的哪处是我们触碰过的，是我们舔舐过的，就连他那颗心，都装过不知多少男人了，就这种水性杨花的人，你还把他当个宝？我都笑你头上的绿帽……”
压在程栩腿上的桌子被奚衍宸一把搬开，程栩以为奚衍宸听进了他的话，大喜说道：“早这样就对了嘛……”，话还没说完，从小腿到脚腕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程栩从来没感受过如此剧痛，他那被桌子砸到骨裂的小腿，被奚衍宸踩在了脚下，重重地碾了半天。
“啊啊啊啊啊——”程栩瞪着双眼尖叫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本就产生裂痕的腿骨被重力几乎辗得粉碎，除了滔天的痛觉，他几乎都要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他整个人都要灰飞烟灭濒临升天了。
咖啡店老板不敢拉架，在一旁悄悄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来的时候，程栩身上已经一块好肉也无了，从他的脸到他的胳膊到肚腹，到处都是红肿和瘀血。
可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腿骨，近乎粉碎性骨折，护士说，他的腿脚很有可能再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咖啡店老板在一旁悄悄打量着奚衍宸，仿佛是错觉一般，他觉得他绿色的眼睛有些发红。
他开始是打算一并报警的，但害怕这人直接怒极把他的店砸了，愣是没敢报警。
奚衍宸坐在原位置，手旁已经打包好的糕点已经冷了，他低着头，几乎抑制不住汹涌的情绪。
他根本不是程栩所说的那样，会因为心上人在遇见他之前所托非人，就质疑心上人的不纯洁。
贞洁不过是世人给予的枷锁。
固执于此，执念于此，才是把自己套牢进了枷锁之中。
他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不在意他过去有过谁，他只在意他未来陪伴他的几十年。
可他，不能不在意，苏慎玉过去受的委屈。
他心爱的人曾在孤身一人时，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委屈，流过那么多悲伤的泪水，那些加害者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终于明白，苏慎玉身上始终存在的矛盾感是来自于何方了。
苏慎玉明明出身优渥，却过于谨慎，很多时候又很胆小，他的身上又有一种割裂般的自卑感，让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够毫无保留地爱他。
因为，当他把真心交出去的时候，那些人是如何做的呢？那些人将它踩在泥里，重重碾碎，又嬉笑着离去。
久而久之，他就什么也不相信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苏慎玉，会因为窗台上摆放的一支玫瑰就会开心一整天。
为什么曾经一点酒也喝不了的他，如今却能数杯不醉。
奚衍宸捂着自己的心脏，只觉得从外侧的胸膛到内里柔软的心脏，都被人活生生剖出了一个大口子，呼呼漏风。
他眼前开始发黑。
他本能地就要去包里翻出药瓶。
只要一颗，一颗不行，那就两颗，两颗不行，那就三颗，他就可以把这滔天的怒意和心疼抑制住，重新变成冷淡抑制的奚衍宸。
吃一颗药吧，它可以救你的命。
可是，奚衍宸垂目死死望着那药瓶，紧紧握着药瓶的手终于一松，无数药片顺着开口泼洒出来，滚落一地。
他的心脏好痛好痛，痛得他想把它剖出来，可是，他还存着一丝私心，他想让它更痛一点，那样，或许就能抵得上当年苏慎玉所受的痛了。
奚衍宸盯着药片的双眼目光逐渐涣散，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这大概是xql所经受的最后一处磨难了，之后就要走向幸福快乐在一起的he啦！
我好坏，我一写这种虐得心抽抽痛的剧情的时候，就写得如有神助。一边啊啊啊心好痛好痛，一边啊啊啊啊我好爽好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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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Chapter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