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醒

天还没亮,矿场的梆子就响了。

霍凭君跟着其他女工排队领粥,耳朵却竖着听管事们闲聊。

"东边新开了个煤井......"

"昨晚又跑了两个,抓回来打断腿了......"

"刘把总今晚要来,挑几个干净的......"

她低头搅着稀得照见人影的粥,把信息一点点拼起来:这矿场背靠官府,专门拐卖无亲无故的女子。干活的住西边草棚,接客的住北边砖房。自己脸上这道从悬崖摔下来留下的伤疤,反倒成了暂时护身符。

"看什么看!"管事婆子一鞭子抽在她脚边,"吃完赶紧去洗衣房!"

洗衣房里,霍凭君故意挨着几个老矿工的妻子坐。这些妇人嘴碎,但知道的多。

"......新来的那个典史家小姐,昨晚被刘把总带走了。"

"呸!还当自己是千金呢,连衣裳都不会洗......"

"听说东家最近要送批货去州府......"

霍凭君搓衣服的手顿了顿。州府——那就有机会逃了。

傍晚收工时,她浑身酸痛地回到草棚,却发现自己的草铺上一片湿漉漉。水迹还没干,明显是刚泼的。

"哎呀,谁这么不小心~"沈乐瑶靠在门边,脸上带着淤青,手里却晃着个空水碗。

棚里响起几声窃笑。霍凭君看着沈乐瑶红肿的眼睛和凌乱的衣领——昨晚遭遇了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她一言不发地拎起水桶往外走。

"怂包!"沈乐瑶在后面啐了一口。

片刻后,霍凭君提着满满一桶井水回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哗啦一声泼向通铺。

"你疯了?!"沈乐瑶尖叫着跳起来。

"不小心手滑。"霍凭君把空桶一扔,"要睡大家一起睡湿的。"

整个草棚炸了锅。有哭骂的,有想动手的,直到管事婆子闻声赶来。

"闹什么闹!"婆子的鞭子抽在门框上,"再吵今晚都去伺候矿工!"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霍凭君摸黑挤在潮湿的铺位上,听见沈乐瑶在隔壁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

她们这些小打小闹她不在乎,大家现在都是待宰的羔羊,保不齐明天谁就没命了。

她悄悄从鞋底抽出那片瓷,就着月光磨得更锋利了些。

活下去,这次一定要活下去。

—————————————

脏衣服堆成小山,霍凭君正弯腰搓洗,突然一只粗糙的手从后面摸上她的腰。

"小娘子,帮哥哥也洗洗?"

满脸麻子的矿工喷着酒气凑过来,黄板牙间还夹着菜叶。霍凭君猛地后撤,后背撞上晾衣架。她手指摸向藏在袖口的瓷片——

"赵麻子!作死啊!"王婆子的鞭子凌空抽响,"大人们明日就到,东家说了,这三天都给我规矩点!"

那矿工悻悻松手,临走还在霍凭君腿上掐了一把。她死死攥着瓷片,掌心被割出血痕。

"都听好了!"王婆子叉腰站在洗衣房中央,"明日州府来大人物视察,所有人换上干净衣裳,丑的躲远点,齐整的站前排!"

女工们骚动起来。霍凭君低头搓衣,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自己"刚好不够体面"。突然西院方向传来巨响,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又来了!"王婆子翻了个白眼,"这月第三个了。"

霍凭君抬头,看见两个小厮连滚带爬地从西院拱门逃出来,脸上带着血痕。后面飞出来个陶碗,啪地砸在院墙上碎成渣。

透过洞开的院门,她看见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站在石阶上。虽然只瞥到侧脸,但那轮廓如刀削般锋利——和矿场里这些粗人完全不同。他赤脚踩着血渍,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像头困兽。

"看什么看!洗你的衣服!"王婆子一巴掌拍在霍凭君后脑勺,"那是京城送来的疯子,碰谁咬谁的主儿!"

女工们噤若寒蝉。霍凭君却盯着那人转身时露出的半张脸——他眼睛清亮得可怕,哪有半点疯态?

夜里,她偷偷把瓷片磨得更尖。州府大员要来,西院关着个"疯爷",这矿场的水比她想的还深。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混着沙哑的低吼。霍凭君把草帘子掀开条缝,月光下,那个男子正被三个壮汉押着往黑煤洞走。

他忽然抬头,隔着大半个院子,目光如冷箭般射来。霍凭君屏住呼吸——那眼神哪是疯子?分明是淬了毒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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