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寻常百姓而言,吃饱穿暖,再有一处遮风避雨之所,这样的日子已是极好。
倘若每日干完农活,还能跟邻里好友说说笑笑,更是欢喜。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东家那位世子,已经跟大将军私定终身,差一点就要成亲呢!”
“大将军?羿王沈翾?”
“可不是嘛!听说国公府被查封那日,咱们这位小世子抱着大将军不肯撒手呢,说不想跟大将军分开!”
“哎呦呦,哭得那叫一个可怜,真是用情至深啊!”
“何止是世子!”
“听说大将军也是情难自制,当着大理寺卿和那么多下属的面,就把人紧紧搂在怀里,难舍难分!”
“想不到杀人无数的战神将军,竟也有如此柔情。”
“我先前有幸见过世子一次。啧啧啧,那容貌,不知比女子还要美上多少,也难怪大将军会动心!”
“唉,只可惜国公爷如今前途未卜,这两人的婚事怕是……”
“那有什么关系?”
“老国公爷当年救下先帝之时,先帝曾留下口谕,除了谋反,不管卫国公犯下什么罪责,都要留他性命,且不得牵连其子嗣。”
“就算如今身份不配,以大将军的身份地位,把人接到府里好好养着便是了,谁敢说什么?”
“正妻虽做不成,做个偏房总行的吧!”
“算了吧,世子可是被捧着长大的,京中多少权贵家的少爷小姐前去求亲皆被回绝,又怎么会甘愿做个偏房?”
“现下境况不同了嘛,国公府如今这样,谁还敢攀关系,不都躲得远远的?”
“再说了,谁敢跟大将军抢人?美人再好,也得留着命不是!”
凌舟一口气说完,急匆匆地往口中猛灌几口茶。
“少爷,这外面怎么都在传你和大将军的事啊?这么离谱的编排竟有人信!”
他傍晚时赶回来,刚见到自家少爷,便先把这两日听到的流言如实禀报了一遍。
叶川遥默默听完,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叔父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凌舟点头:“少爷放心,都安顿好了。二爷正在联络叶府旧交,让他们帮忙一起查。”
叶川遥嗯了声,提笔在书案上快速写好一封信,递给凌舟:“明日你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五皇子手上。”
“好的少爷。对了,说起五皇子,我今日碰见他了。”
凌舟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五殿下让我把这些交给少爷,还说让你保重身体,切莫过度忧思。”
叶川遥接过银票,心里一热。
这个季岩,不枉朋友一场。
两人正说着,管家陈安慌慌张张进来。
“少爷,六皇子来了,现下就在外面!”
叶川遥心里一咯噔。
他立即将书案上的东西收好,关上房门,这才出了房间。
六皇子季寒正懒散地坐在蒲席上,手里把玩一盏茶杯。
通身雍容华贵,明明与这僻陋之所格格不入,可看上去又颇有几分怡然自得。
见人来了,季寒勾起一抹纯真灿笑,语气欢快道:“阿遥,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叶川遥朝人见了礼,不疾不徐道:“托六殿下的福,还好。”
“你们都下去。”季寒冷声吩咐,与方才的天真热情判若两人。
凌舟看向自家少爷,见叶川遥朝他点点头,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屋内只剩下二人。
想起上一世,叶川遥的身上不由得一阵恶寒。
可对方毕竟身份尊贵,他得罪不起,只得恭敬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季寒翩然起身,行至叶川遥面前,笑容明媚道:“当然是来看你的。”
“听说你来了庄子上,本王实在放心不下。”
他环顾一圈,眼里的嫌弃不加掩饰:“这样简陋粗鄙的地方,怎么配得上我的阿遥?”
叶川遥忍下不适,垂眸颔首道:“殿下说笑了,草民卑贱之身,陛下能留草民一处安身之所,草民已是感恩戴德。”
季寒眼里带笑,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要将每个表情都收进眼底。
看着面前疲惫明显却依然美到极致的容颜,季寒语气越发柔和。
“阿遥,不如本王带你回府,可好?”
“本王保证,在本王府上,你的尊贵只会比从前更甚,绝不会受一丝委屈。”
叶川遥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殿下把草民带回去,打算如何安置?”
季寒微微怔住,思忖片刻后道:“本王婚事需由父皇做主。除了王妃之位,其他的本王都可以给你!”
给你个祖宗,快滚吧!
叶川遥在心里将人狠狠咒骂一通,面上却不动声色。
上一世他便怀疑,国公府的事与季寒和他的生母郑贵妃有关,可恨一直找不到证据。
倒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一二。
于是言语故作恳切道:“殿下,如今家父身陷牢狱,草民实在无心其他。家父若有个三长两短,阿遥也不愿独留在这世上。”
“还望殿下能在陛下面前替家父陈情一二,让大理寺莫要刑讯逼供。”
“家父年迈,实在受不得酷刑。”
叶川遥当然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替父亲求情。国公府的事,说不定就是季寒和他母妃一手策划。
他这么说,也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季寒闻言痛快地答应下来,言辞诚恳。
“阿遥放心,本王定会禀明父皇,让父皇还卫国公清白。”
“只是在这之前,阿遥需先保重自己才是。这里穷山恶水,病了可怎么好?”
“跟本王回府,本王定会好好照顾你!”
呵呵。
季寒此人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叶川遥再傻也不可能信了他的鬼话。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道:“多谢殿下美意,但草民不想连累殿下。”
“天色已晚,还请殿下早些回府。若着了风寒,草民实在担待不起。”
见他态度坚决,季寒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这里人多眼杂,叶青云又尚未被定罪,他还不能把人强行带走。
“好吧,那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季寒笑着朝门口迈了几步,又回头问:“阿遥,你当真不跟本王回去?”
叶川遥耐心耗尽,实在不愿再与其虚与委蛇,干脆直接道:“谢殿下抬爱。但草民与大将军的事,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
“草民这辈子,心之所属,唯大将军一人。”
掷地有声的言语里透着笃定,没有半分迟疑。
季寒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寒光,先前的笑容尽数收敛。
他看向叶川遥,不疾不徐道:“本王原以为,那些谣言尽是无稽之谈。”
“原来世子对大将军,竟是真的有情?”
季寒眼中杀意昭然,叶川遥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但事已至此,现下只有坐实自己与沈翾的关系,才能让季寒有所忌惮,也让他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叶川遥抿了抿唇,振振有词道:“不敢欺瞒殿下。草民与大将军早已私定终身,若非家父身陷牢狱,下个月我们便该成亲了。”
“成亲?”
季寒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觉得,他沈翾会娶一个男妻?”
叶川遥坦然地点点头,面不改色道:“翾哥哥说过,此生非阿遥不娶。”
“阿遥亦如是。”
“翾哥哥”几个字深深刺痛了季寒。
“非你不娶……”
他把叶川遥的话重复了一遍,嗤笑道:“别做梦了,阿遥。”
“沈翾他连公主都不肯娶,会娶你一个罪臣之子?”
叶川遥怔住,他竟不知还有这回事。
大将军与公主……
郎才女貌,门第相匹,的确是天造人设的一对。
可那又怎样?
明知不该逞口舌之快,他却还是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更美吧。”
季寒的胸口像被重击了下。
如此意气风发的语气,让他心底压抑许久的困兽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束缚,狂奔而出。
这样的美貌,的确可以称得上世无其二。
而这样的美人,合该是他的。
沈翾……
季寒在心里默念两遍沈翾的名字,目光似要杀人一般。
须臾后沉声道:“阿遥,今时不同往日,本王的话你好好思量。”
“你该知晓,往后的日子,只有本王才能护得住你。”
叶川遥不予置评,只弯腰抬手:“恭送殿下!”
季寒深深地看他一眼,这才带着随从离开。
终于将人打发走,叶川遥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来喝茶压惊。
他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般从容不迫,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没多久,凌舟和管家陈安推门进来。
“少爷,你没事吧?”
叶川遥摇摇头,面露疲色:“没事。”
管家年纪大,见多了波诡云谲,自然知道六皇子那样尊贵的身份,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贫瘠之地。
而对如今的他们来说,这样的“天恩”则意味着危险。
陈安暗自思虑片刻,面色凝重地问:“少爷,六皇子他,为何来见你?”
叶川遥看向老管家,如实道:“他让我跟他回府,做他的男宠。”
“什么!”凌舟险些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他有病吧?”
“这,这……”
“甚是荒唐,甚是荒唐!”管家气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愤恨。
反观自家少爷一脸平静,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陈安一时心疼不已。
大盛皇帝重文轻武。
虽边境时有战乱,但京中太平,世家公子们无事消遣,便以谈诗论画,品茗赏景来附庸风雅。
而才子佳人也成了避不开的话题。
十七岁那年,叶川遥被冠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从那时起,前来示爱的人便从未断过。
国公原本打算早早替他寻一门亲事,娶一位性格相合的夫人,来断了这些纨绔子弟的心思。
但叶川遥百般推拒,不愿议亲,说要等及冠以后再考虑。
国公爷疼儿子,不忍勉强,这事便被耽搁下来。
而如今,卫国公府虽前途不明,但他们百般疼爱着长大的小世子,岂能沦为他人玩物!
见陈安义愤填膺,一副要冲出去砍人的模样,叶川遥笑着道:“好了陈叔,何必与无关之人置气,伤了身体多不值当。”
陈安听了这话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却还有几分担忧。
“六皇子既然动了这心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少爷打算如何应对?”
叶川遥轻轻抿了口茶,云淡风轻道:“想要不被风雨践踏,自然要寻棵大树庇护才行。”
“少爷的意思是?”
叶川遥抬起头,眼里闪过熟悉微光,一字一句道:“明日,我要去一趟大将军府。”
“去大将军府做什么?”凌舟和陈安齐声问。
叶川遥弯起嘴角,眉眼间像镀上一层灿烂春光,嗓音透出一丝狡黠。
“当然是去……”
“自荐枕席。”
自己的夫君自然是要自己去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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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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