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相公致仕

江父轻手轻脚离开床铺，没吵醒老妻，穿好官服，一切准备就绪时，外头天还未亮。

袖子放着昨日新写的折子，晃晃悠悠进宫面圣。

在偏殿候着，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皇帝很快就召见江父，而同殿来的比江父还早的官员还在等待皇帝的召见中。

告状说小话什么的，当然不会写进折子里，让人抓把柄，面圣时，将请安折子交给内侍。

大朝会还未开始，江父陪着皇帝闲聊。

皇帝照常问起灵韵近况，江父心想来了，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腹稿，将史冠绝调戏灵韵的事情说了。

“整个上京都知道你江侍郎最宠女儿，明甫你就没教训那无状小子一顿？”

江父咧嘴笑：“哪用的着臣出手，芸儿自己就将那小子收拾了。”将灵韵逮到史冠绝错处一事一说。

皇帝越听越熟悉，这事好像之前听谁说过。

皇帝听了一脑袋八卦，见时间差不多，挥手将江父赶出去，一会还有大朝会呢。

询问当值内侍：“这事之前谁和朕说过？”

“回陛下，之前五殿下说京兆尹见闻时提过。”五殿下便是宋辞在宫中的称呼。

“也就是说，还是史相公的孙子？”

身为内侍最重要的是体察圣意，皇帝明显想撸官了：“史相公的小孙子史冠绝史公子，之前狎妓官职被一撸到底。”

景帝皱眉，撤无可撤，挥手让人下去了。

大朝会上，江父双手交叠，藏在官袍下，眼睛都不带抬一下，想着下朝后，去新开的胭脂铺为夫人选胭脂。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

“臣有本启奏。”御史台一列，一名御史站出来，从袖中取出折子，呈过头顶。

“臣弹劾史相公治家不严，放纵子嗣，以官压人，其子孙史冠绝强抢民女，侵占良田，品行不端。”

江父闻言抬头，正好对上王尚书看向他的目光，理直气壮的看了回去，任君观看。

王尚书收回视线，开始琢磨是江裕德在背后搞鬼，还是圣上对史相公不满了。

按照大梁以来的惯例，宰相被弹劾，首先要请辞。

因此史相公立刻出列下跪，摘掉官帽，捧过头顶谢罪。

“臣有罪，治家不严，辜负陛下圣恩，德不配位，自请解官。”

史相公为子孙累，自身并无大错，为表君臣相得，皇帝会出声挽留。

若是皇帝有意包庇，一般三请三辞之后，史相公身上这屁大点的事情也就了结了。

群臣都是这样以为的，因为史相公并不是第一次被弹劾治家不严。

就连出言的御史也以为只是走走流程，没指望真的让史相公丢官，顶多就是受到训斥，罚俸而已。

旁人不知，内侍却一清二楚，皇帝短时间内已经听到三次史相公治家不严，子孙放荡的话了，而陛下的仁慈是有限的。

皇帝接过折子，从头到位认真看了一遍，上面大多是史冠绝的罪状，证据确凿。

史相公第三次请辞：“老臣年事已高，不足为陛下效劳。”

皇帝抬头：“既然史相公决意请辞，归乡心切，朕再勉强倒显得不通人情了。”

内侍立刻上前，将史相公扶起来。

“您劳苦功高，加开府仪同三司以彰功绩。”

史相公身形僵直，一点准备也没有。

一众文官不敢目视圣颜，看向站在文官最前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顾相公，只见其须发皆白，面色平静，内心所思所想，未露半分。

金口玉言，史相公致仕毫无转圜了，朝廷四位相公突然空出一个缺来。

皇帝当场便让吏部遴选新的参知政事，令其奉上有资历年纪够的候选者。

武官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文臣全在思量谁会是新的相公。

朝会一散，江父被同僚拦下，老神在在，打机锋，兜圈子，让妄图打探消息的同僚空手而归。

身边人离去，江父甩甩袖子，真是浪费时间，夫人该等急了。

而掀起朝堂波澜的罪魁祸首之一的灵韵此时正在打哈欠，没办法，昨天看戏本子看入了迷，睡晚了些，精神不济。

在课上昏昏欲睡，很快陷入梦乡。

再次醒来，屋内同窗走的一干二净，灵韵打着哈欠去寻婉婷等人。

使女为灵韵指了路，灵韵到时，现场十分热闹。

双方对峙中，一方是李家两姐妹，另一方是温馨和她的小伙伴。

温馨指着兴贞的鼻子骂道：“这世上总有人不自量力，觊觎自己配不上的人，你说是不是啊？李兴贞？听闻你恋慕胡三公子，不过你的身份怕不是不能从正门嫁进去，怎么想入沪国公府为妾？”

“哎，小门小户，就是贪图荣华富贵，满京城勾搭贵公子，挑也不挑。”暗讽之前两姐妹差点嫁给史冠绝为妾的事情。

显然温馨不知从哪知道了‘兴贞恋慕沪国公家公子’的传言，特意来找麻烦了。

面对温馨的胡言乱语，兴贞只低着头，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始终没有回嘴，可见是个喜欢窝里横的。

“温小姐今个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莫非胡公子没看上你，转而寻别人不痛快来？”灵韵打着哈欠出声。

“这流言蜚语传得多了，温小姐也要学着分辨一二呀，被胡公子知道，恐怕会觉得温小姐不堪为一家主母。”

“灵韵你...”长久以来的交锋，温馨早就在灵韵这里学乖了，不会随意挑衅她，而且在议亲的重要关头，她可不想传出和灵韵一样的名声，最终她忿忿不平，瞪了兴贞两眼，甩袖离开。

灵韵温柔相送：“喜欢嚼舌根的人，死后会下拔舌地狱的，温小姐要当心哦。”

兴贞撇下堂姐，揽住灵韵的胳膊：“灵韵幸好你来了。”

灵韵安慰道：“温馨只是看着厉害了些，实则并不可怕，再遇上直接骂回去，或是直接离开，不理会她，她自然消停了。”

视线落到兴彤身上又移开，太瘦了，灵韵总觉得兴彤下一秒就要归西了似的。

跟照镜子似的，灵韵仿佛看到了她前世的样子，不愿意多看。

“婉婷和阿灼呢？”怎么不见两位保姆跟在兴彤身边？

时刻注意灵韵的兴贞心中一喜，果然灵韵也不喜欢堂姐抢走婉婷和林灼的注意力，自觉找到同伴，单方面和灵韵关系亲近起来。

要是灵韵知道兴贞所想，定然哭笑不得。

“被居士寻过去了，居士说，要是你醒了，也去一趟。”

灵韵：......

糟了，是逃课的秋后算账，啧，现在退学行不行。

灵韵、婉婷和林灼三人在明月居士的目光下，分别写了不再逃课的保证书，还被要求拿回去让各自父母签字。

计策太恶毒了，念及房夫人和明月居士的关系，灵韵没耍花招，老老实实将保证书拿回府上给房夫人看。

“呦，咱们家大小姐终于舍得告诉我这些天忙些什么了？”

灵韵低着头，一想到还要抄书就蔫得不行：“娘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她身边人都是房夫人安排的，她可不信房夫人不过问她身边人行踪。

“从别人嘴里知道是一回事，亲口听你说也是一回事。”房夫人西子捧心，“果然长大了，心野了，都与我不亲近了。”

灵韵重生第一件事就是和房夫人消去隔阂，现在和房夫人关系亲密，就是相处时不像母女，更像姐妹。

灵韵举掌发誓：“好好，我以后什么都和娘亲说好不好？”

绕到房夫人身后捏肩：“娘，你能不能帮我和居士说说情，抄书就算了吧。”

房夫人似笑非笑：“真要我去说？”灵韵的惩罚大概会变成抄书×2

一种不祥的预感滑过：“女儿是说笑的。”看来注定要抄书了。

你说什么？代抄？被发现字迹不同，灵韵估计要被打手板了。

江父带回的消息稍稍渐缓灵韵的阴霾——史相公致仕了。

灵韵眨眼，致仕的有点快，还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冲进江父怀里：“爹爹最好了。”趁机给江父带高帽。

“爹，我不想抄书。”希翼地看着江父。

刚在朝堂上还威风凛凛糊弄同僚的江父转过身，捋着胡须道：“我今日出门买了新的胭脂，芸儿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灵韵瘪嘴，死了心，准备回院子抄书。

“等等。”

“娘，还有什么事吗？”

因着灵韵绑着史冠绝过街招摇，现下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都知道了灵韵的跋扈，因此这几日上门拜访的媒婆少上不少，房夫人也跟着清闲起来。

这可不行，她还要挑个好女婿呢，房夫人决定主动出击。

“英国公夫人邀请众夫人赏牡丹，芸儿你与我同去。”

英国公府，灵韵细细咀嚼这几个字，面色未变，笑靥如花回道：“好啊。”

说是赏牡丹，英国公夫人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给她的独子，英国公世子赵俞亮相看人家，可不能让那个杀人犯祸害别家女郎。

灵韵想，赵俞亮，这么久没见，送你一份大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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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史相公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