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钱府秘辛

“你不要得寸进尺。”鸿文刀尖直逼沈环游面孔。

沈环游此时就像一个在赌桌上输得彻底的赌徒，抓着‘女眷’这一根稻草死死不放。

别说刀剑近在咫尺，就是江公子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他今日也要将女眷检查了。

“沈大人莫非是失心疯了？检查女眷，”她重复他的话，“难不成大人觉得我老眼昏花，认不清身边服侍的人，还是犯人有易容术，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气氛比之前还要紧张。

城门官兵的动作迟疑起来，若真是追捕朝廷要犯他们自然配合阻拦府尹的贵客，可是沈大人此番举动，倒真像是来找茬的。

沈大人是文官，无权指挥他们，严格来说，沈环游如此作为，已经算得上擅权。

当然就算如此想，官兵也没退后半步，当然也没前进半步，看似是两方人马的僵持，实则只有沈环游一人和灵韵一行人僵持，守城士兵都在磨洋工。

最终是送别的灵韵等人离开，还未走多远的钱公子前来解围。

打着圆场，让江家的侍卫收了刀，让沈环游去巡查城内别的地方。

有惊无险的出了城门，鸿文驾马与灵韵的马车并行。

灵韵掀开帘子：“兄长想问什么？”

鸿文：“咳，没甚，就是觉得当一个不讲理的纨绔子弟还挺好的。”

灵韵似笑非笑，鸿文不问，她就不说。

在灵韵的目光败下阵来，鸿文好奇道：“你真将卫长盛打扮成女眷了？”

虽然雀儿的化妆术出神入化，但也没厉害到缩骨，变成女人，首先身材就不过关。

鸿文有被明晃晃的嫌弃伤害到，胸口有点痛，定然是之前在和沈环游对峙的时候伤到了。

“回公子，卫先生就在藏在侍卫中，将卫先生装扮成另一个侍卫，又在其胸口和大腿上绑上猪肉，鞋子里垫上木块，完全改变了身形。”

因此就算沈环游拿着通缉令一一比对，也找不到卫长盛。

不过现在还远远没到放松的时候，完本全是江家人的车队里，多了外人。

正是钱公子的母家亲戚他的舅舅。

鸿文有心恢复自己英明雄伟的形象：“灵韵，你觉得钱公子托付的事情真如他说得那样简单吗？”

见灵韵和一众丫鬟的注意落到他身上，他得意洋洋。

和灵韵异口同声：“钱夫人有鬼！”

鸿文的动作顿住，瞪大眼睛，一副灵韵怎么知道的表情。

这可是他将钱公子舅舅灌醉得来的消息，钱公子舅舅亲口说，他的妹子钱夫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更可疑的是，在他来松广府期间，钱夫人借口生病，两人只隔着帘子匆匆见了一面，之后更是对他不管不问。

以上是鸿文从钱公子舅舅的醉话里提炼出的重点。

“钱夫人不理俗世，专心养病侍从两年前开始的，那时钱夫人病重，人虽救回来了，但烙下了病根，便开始静养，不见外人。”

大梁例律，婚嫁超十年者，夫死，妻丧一年，妻死，夫丧一年，若是钱夫人去了，那么身为府尹的钱谷粮就要上书请求为妻子守孝，就跟九年前他权松广府府尹一职一样，自由旁人负责松广府事宜。

结合卫长盛揭穿的钱谷粮在松广府的所作所为，要么钱夫人真的死了，钱谷粮隐瞒了夫人的死讯，要么钱夫人发现钱谷粮做的勾当，不想同流合污，被迫‘抱恙’。

“只要将人心往险恶处想，便能猜测到了。”不论如何，钱家一大家子都是帮凶。

想起完美符合灵韵心中慈祥老祖母模样的钱老夫人，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果然，性本恶。

走出松广府一段距离后。

“兄长，咱们分开行事如何？”

“不可。”鸿文下意识就拒绝。

灵韵：“总归是是要送卫先生离开的。”灵韵看向篝火另一处，钱家舅舅休息的地方，“事密功成，总不能将人送到青州去。”

“兄长你多分派人手保护我就好了。”

“你的身体...”鸿文瞪一眼吴家舅舅，若没他，便是他送行，而非灵韵了，他开始后悔带他上路了。

“没有吴家舅舅，咱们出城怕是没那么轻松，何况我可比兄长你机警多了，早日揭穿钱谷粮的罪行，也好让松广府的百姓少受些罪。”

第二日，灵韵领着一队人马，借口收购土货，下了官道。

灵韵坐在商队放置商品的马车上，身边服侍的丫鬟只雀儿一人，旁的都是护卫。

灵韵一行人是偷偷折返，自然不会走官道，带着卫长盛，拿着舆图，走山路。

时不时路过早就被荒废的村落，这些村落才刚荒废没几年，这些都是钱谷粮政绩下的牺牲品。

尤其在路过本该播种的土地上的时候，看着满地的杂草，灵韵下意识想到‘城春草木深’。

大梁还在，但灵韵仿佛看到了亡国的前兆。

官道上歌舞升平，但更深处，早就没了人家。

灵韵和侍卫一直赶路，宿在野外，哪里偏僻往哪里走，力求不遇到人，经过的那几个荒废的村落在车队的必经之路上。

那里都已经没了人烟，更多的灵韵没看到的地方，消失的百姓不知几何。

想得越多，便越能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也是你让我重生想改变的吗？”她问系统。

没有回话，它又开始装死了。

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既想让她做事，又不透漏实情，蝴蝶效应就那么可怕吗？

脱离松广府地界，灵韵对着卸除伪装的卫长盛道：“先生此去京城，若想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妨尝试击鼓鸣冤。”

灵韵只这一句吩咐。

“祝先生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两个侍卫应声而出，他们被选出，护送卫长盛上京城，账本就在这二人其中一人身上。

“江小姐，告辞。”他驾马离去。

灵韵：“咱们也回程吧，兄长还等着呢。”

这次灵韵和侍卫就没必要避着人烟走了，除了没上官道外，专门往舆图上有村子的地方走。

正赶着路，侍卫突然来报，询问灵韵是否要换道而行。

“为何？”

侍卫犹豫着，说出原因：“前方道路不洁。”

“可有危险？”

“并无。”

“那就按照原计划赶路吧。”

然后灵韵就见识到侍卫口中的不洁是何等模样。

道路旁的渠沟内，堆着弃婴溺婴，刚死的、死去多日的以及被不知名动物啃咬过只剩下一半尸骨的的孩童尸骨全都堆砌在那里。

只一眼，就恍若落入无间地狱。

在往前走是一座由婴儿头骨组成的人头塔，有半人高。

灵韵闭上眼睛，拨弄手中念珠，中原腹地的婴儿塔。

手指用力，指尖大力滑过念珠表面，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平日最是怕苦厌痛的灵韵连句话也未曾说。

在侍卫通报这些婴儿塔出现不超过十年的时候后，灵韵睁开眼睛，下令：“捂住口鼻，快速行进。”

不是不愿意为弃婴溺婴收殓尸骨，而是不能。

比尸骨更可怕的是，腐烂尸体生出的疫病，虽然那些婴儿只剩下骨头，灵韵也不能轻易冒险。

本就安静的车队，变得更加沉默，大家都在专心赶路，只有以往来松广跑商，见识过当地风景接受过招待的侍卫知道他们内心的复杂。

日暮西山，灵韵一行人总算靠近舆图上标记的村落。

隔老远，就能看见炊烟缓缓升起，众人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总算这个村子还有人。

“原本这里是集市。”年长的侍卫如此介绍，在做江家护卫之前，他曾是青州跑商商队的一员。

现在落败了，道路两边本来是摆摊的棚子被拆得一干二净，杂草丛生，长到小腿高，只有偶尔的遗迹能看出这个集市曾经的繁华。

再往前赶三里路，就是炊烟升起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村子，里面还生活着百姓。

接待他们的是村长——一个中年人，面黄肌瘦的脸上挤着笑容，看清灵韵等人不是税吏后，才颤颤巍巍地走上来。

“贵人，要住宿吗？”

村民具是男性，他们也瘦得很，一双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侍卫，不会让人心生怜悯，反而毛骨悚然。

一群人瘦得像是饿死鬼，只有一双眼睛发亮，而他们就用这双眼睛盯着你。

将原先的话语咽下，侍卫说：“不了，只是听闻此地有个集市，前来换些东西。”

中年人村长一个激灵，惊恐地左看右看。

“嘘，贵人小声些，集市早就没了，”他说，“朝廷收商税，要收缴八成。”

他渐渐弯了腰，声音低不可闻。

“神女村从不交易，不交易啊不交税。”

侍卫没说话，只是领着手下人出了村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在空地上歇息。

灵韵一连几日宿在马车上，已经习惯了马车上分外硌人的床铺。

明明赶了一天的路，已经十分疲惫，篝火还在燃着，她久久不能入眠，太安静了，重生后，灵韵第一次觉得心里发慌。

耳边只有木头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今夜无人有心情说话。

守夜的侍卫抱着刀坐在树上，眼神突然犀利，有人过来了，听声音，人数不少，而且故意压低了脚步。

——来者不善

学着鸟叫将消息传递给其他侍卫。

黑夜里，闭目养神的侍卫一个个睁开眼睛，最里圈侍卫护着灵韵的马车，外围的侍卫手按在身侧的刀柄上，等待着来人的靠近。

侍卫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村民们那一双双明亮的双眼。

一个深呼吸，他丢掉多余的怜悯，准备专心迎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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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