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然低低头:“没事,就是…就是真的麻烦你了。”
明明也不算矫情的人,可这灯火三两点,她就会有不自觉的期待,沈黛对她并不像上辈子那样,近乎执着地从陌生才到熟悉,反而有点说不清楚的忍让。
这点忍让,才像伤口。
沈黛摇摇头,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再三道谢的。
“你谢我姑姑去吧,又不是我的意思。”要是她,宁可包人家住酒店,也不要让自己不怎么样的外甥女祸害人好苗子。
“我谢过她的。”
“你也谢过我了,”沈黛强调,眼神一挑,“怎么了,我难道会趁我姑姑不在把你赶出去吗?”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她一般都当面做的。
聂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那瞬间的殷红散了,她想,现在的气势就很沈黛。
“就是……可能,”聂然说这话不怎么过脑子,磕磕绊绊的颠倒又没有道理,“因为是你,所以更想要多说几声谢谢吧。”
她可以把谢谢换成喜欢,重复上百次。
直到微末的心意被发现。
然后……随它是世界末日,还是宇宙爆炸。
频道外面的沈黛:“……”
这人怎么……有点傻?
也是,所以才会被欺负嘛。
沈黛叹口气,她知道老天是公平的,给了聂然无上的美貌和智商,于是剥夺走了她的别的什么。
家世、亲人以及所谓的……情商?
聂然是高岭之花这个印象在沈黛眼里已经成为薄弱到她不细想根本想不起来的标签。
沈黛想,这哪里是株高岭花?
聂然问她:“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外面黑了,路灯透上来有光,是个很适合散步的时分。
沈黛没这个习惯,她从前有条狗,所以日常爱溜着它玩。
后来,狗变成老狗,跑不动了,连走都很费劲儿,沈黛便不溜了,一有空就呆在狗窝边上,和狗一望就是一个傍晚。
狗说:“唉,要走了。”
垂丧着毛,再也撑不过去了。
沈黛笑着抱抱搂过狗,第一次让狗头窝在她怀里:“波比,再见呀!”
她养的波比是条大狗,沈黛爱躺在它身上,也爱用头蹭蹭狗脖颈。
后来就散不了步。
一散步,总想牵点什么,总要望望身后,乱窜草地的波比总要回到她身边才好。
沈黛僵了僵,神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晦涩,她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拒绝了聂然:“不要,太累了。”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能过去 。
沈黛总是这么想,但是有些条件反射或习以为常 ,总在告诉你什么叫痴人说梦 。
聂然没怎么失望:“哪就…这么休息了?”
晚饭刚吃好,街上还热闹。
能乘晚风,在夜里同想念的人一道走走,走在万家灯火中,走在灯影幢幢里,实在!
叫聂然想的不得了。
但是,她不急。
她这辈子就图这么一件事,总有来日方长吧?
“你学习去!”沈黛一眼瞄到手机上的日期,离期中考稳稳妥妥,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多星期,“你考不好我要被揍的你知道吗?”
沈黛深谙她姑姑的本性,到时候一定是“啊,聂然怎么考差了,一定是因为沈黛”或者是“唉,早知道不让聂然跟沈黛玩在一起了”这类**不离十的话。
反正她一定是主观原因,聂然是委委屈屈的受害者。
虽然…
沈黛觉得这顿批评多少免不了了。
“你不会被揍的,”聂然笑起来,“再说了,我什么都没拿。”
课本作业试卷,她什么都没有拿。
又想到了什么更好笑的,眼睛一弯,眉目里的促狭简直要溢出来 :“你有课本吗?”
当然没有的沈黛:“……”
但是她聪明。
沈黛有百度,然后百度了一套模拟卷,还花了她一点点小钱搞到了答案。
她挑了几套大题,看都看不懂的那种,在聂然面前晃晃手机,笑得得逞。
聂然:“……”
瞧瞧,多聪明的小姑娘!
“好,”聂然拿过手机,伸手问她讨纸和笔,“我做。”
哪里会有纸和笔的沈黛很崩溃:“……”
真的不知道沈黛一点也不学的聂然也有点崩溃:“……”
“你们学霸,”沈黛语气凝重起来,“难道没有在脑子里计算的本事吗?”
聂然:“……没有。”
别的题目也许可以有,函数图她真不行,聂然空间想象糟糕的一塌糊涂。
果然还是因为她不够霸。
“看吧,”沈黛不知道在骄傲什么,“从今天开始,好好学学!”
沈黛把手机和聂然摁在了桌子前,然后自己扯过一个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盯着聂然:“你快做吧,我在这监督你好好学习。”
聂然满头黑线。
沈黛还在威胁:“你不要以为你发呆我会不知道哦,到时候你要把答案报给我,我可是有正确答案的人!”
太得意了。
这样的沈黛太得意了,满身光华,亮得不可思议。
聂然眼瞳倒影,陷在沈黛眼里出不来。
“快做!”
沈黛看聂然迟迟不到,更兴高采烈:“哈,学霸,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搞不明白,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对“不行”有那么大的反应。
“谁让你什么都没有,”聂然轻轻巧巧,语带轻笑,“那我就只好努力行一行了。”
沈黛:“……”
这是…嘲弄?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可她眼下…确实什么都没有。
“你等着。”
这不是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小事嘛,送笔送本子送课本,没有什么送不到的。
沈黛被聂然拉停了,她站起身,跨出去的步子还没来得及,对上了聂然伏案抬头看她的眼。
沈黛听见聂然说,“好好好,你什么都有。”
有点…
沈黛说不出这话里有怎么样的味道,只觉得有些熨帖。
莫非…这是…慈祥?
聂然拿稳沈黛的手机,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学习是件多无聊的事儿啊,尤其是沈黛更没事做,一下一下磕着桌面,最后被聂然撑住下巴,安安稳稳睡过去了。
伏着侧脸,珠玉无瑕,睫毛落下的剪影纤长,她鼻骨一颗痣,偏偏风情又孤高。
画里的小姑娘。
聂然想,梦里的小姑娘。
两道影子,离得那么近。
聂然伸出手指,妄图偷偷点一点沈黛的鼻骨痣,好半天也没真下手戳。
戳破了她的美梦怎么办?
戳破了自己的美梦怎么办?
聂然弯弯唇,弯弯眼,眼里的光凝成了一点,全在沈黛身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叫她“黛黛”。
*
沈黛一夜好梦。
起床后懵了很久。
她回到床上?
聂然把她…怎么搞回床上去的?
沈黛看了眼自己,她绝不是小学三年级的身材和体重,聂然也跟她差不多的体型。
怎么…
啊?
沈黛推门出去,餐桌上早餐丰盛,荷包蛋和白粥,是她胡婶的手笔。
手机界面是备忘录,备忘录上有段话。
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早睡还起不早。
听说你有起床气?
那我就先不叫你和我一起上学了,但他我不怕你对我发火的时候,一定要你和我一起出现。
我下楼的时候遇见胡婶了,她煮了粥和荷包蛋,记得吃。
在学校等你。
让我猜猜,能不能在中午之前见到你 。
都不需要署名 ,这就是聂然 。
沈黛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想了想又觉得最后那句话一定是在看不起她。
实不相瞒,大小姐今天早自修结束就能到教室 !
粥被灌进保温碗里,荷包蛋就凉了。
沈黛把荷包蛋摁进热粥里,收获了一个稍温了的荷包蛋,一口一口掺着吃光,胃里从早上就暖。
然后淘宝上下单买了笔筒、笔和练习册。
沈黛翘着二郎腿,她想,她就是什么都会有!
*
聂然昨天为了把沈黛弄回床上 ,费了好大的劲儿。
今天,腰有点疼。
手臂有点酸。
其实沈黛迷迷糊糊醒了一瞬,在她半腰揽人的时候主动抱住了她的脖子,所以…
聂然想想就有些脸红。
有温热的气息,也有满怀的…沈黛,有扫到她颈窝的发,也有…被搬动还不舒服的哼哼。
于是笔下停顿,倾泻于纸上的故事断片。
聂然压不住嘴角,写个逃生故事写的嘴角上扬。
可她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笔下人物溃散、场景坍塌、九死一生。
聂然盯着结局,眼里流转一道光。
代欢:“你写了个喜剧?”
喜剧的话,沈黛不会演的。
“不是。”聂然盯着手头上慢慢万字的故事,她想,这不是喜剧。
这是…救赎。
伪被动与真自愿的狭路相逢。
“你写完了,那么快?”
“没有。”
聂然补充一句:“还缺很多。”
但是来得及。
*
沈黛在中午之前赶到了。
聂然坐在教室里,空荡荡的徒留她一个。
沈黛走进来,正午时分的光耀眼炫目,带起大理石地板上的反光。
“代欢呢?”
聂然倏然冷静:“吃饭去了。”
“怎么不带上你?”
沈黛蹙蹙眉,她明明都有跟代欢交代,怎么还是只留了聂然一个人?
聂然眼睛眨了眨,视线从教辅书上挪到了沈黛脸上。
微红的,婴儿肥。
聂然想,真可爱。
她回答沈黛,冷静化为乌有:“是我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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