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冯母听说那个姓霍的还在铺子里打转,十分的不高兴。
这人生着一张似玉如珠的脸,没曾想竟是个脸皮厚的,银子都甩到他脸上了,竟还不肯走。真是好大一张脸!也不怕寒碜。
可冯母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去撵人,这事儿不能叫穗穗知道,她若是知道了,铁定要来搅局。而她,并不能凭着赵有志的那句话,就断言这个姓霍的原是个吃里扒外的内贼,证据不足,穗穗不会接受的。
冯母只能暗自生气。
可若要叫她偃旗息鼓,却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冯母枯坐半晌,起身从柜子里又拿出十两银子,用帕子包好,打发一个心腹送到了霍悯那里。
“太太说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倘若公子是个有气性的,就该拿了银子走人,而不是死皮赖脸的不肯走,倒叫人十分的看不起。”
霍悯坐在长桌后,盯着桌面上的那点凸起,心想这冯太太也够大方的,出手便是十两纹银。
十两白银,于寻常人家,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了。
可惜啊,他却是个从不把银子看在眼底的人。
霍悯从柜子里拿出先前那包儿银子,和这十两银子堆在一起,两手一推,将那银子推离一寸之地,掀起眼皮道:“银子拿回去,劳烦你告诉太太,她疑心的那事儿不是我做的。且我如今也正在查证,还请她宽容几日,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答复。”
这人不肯拿了银子走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查案捉贼。
好大的口气!
冯母气得脸色铁青,抓起银子便砸了出去。
冯穗穗刚迈进门槛,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不明物狠狠砸在了脚背上,顿时一阵刺痛,尖叫一声就蹲下身捂住了脚。
冯母吓了一跳,忙起身过去查看。
冯穗穗被砸得不轻,脱了鞋子袜子,脚背上又青又肿,鼓了一大片。
冯母心疼得直掉眼泪,忙唤丫头去拿紫云膏来。
冯穗穗等着那股子痛劲儿过去了,这才腾出精力四下张望,在一个小角落发现了一锭银子,知道就是这东西砸了自己,不禁面露几分茫然:“娘,你做甚去砸银子?”
冯母咬咬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冯穗穗转头瞧见自家娘亲的脸色十分难看,愣了愣,抿住唇没敢再问。
冯母也不理会她,拿过紫云膏和纱布团,小心地给冯穗穗的脚背上药。
冯穗穗疼得直抽抽,瞅见娘亲一脸的不快,眨眨眼,只好勉强忍着,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招惹出她的不快。
上好药,这绣鞋是不能穿了。
冯母命丫头取来自己新做的一双鞋。她的鞋子比之女儿的要大上一圈,如今她有脚伤,又裹了纱布,穿上正是合适。
冯穗穗听话的穿上,有心问一问娘亲是为何生气,觑着她的脸色,终是没敢问出口来。
倒是冯母一时散了气,主动问她:“你来我这儿做甚?”
冯穗穗忙堆起笑:“无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娘,和娘说说话儿。”
看着女儿乖巧可爱的脸,冯母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儿彻底散了干净,抬手抚了抚她额上的碎发,叹道:“原是个讨债鬼,真真是前辈子的冤孽。”
她是就嘴嘀咕,冯穗穗没听清,身子往前倾了倾:“娘说什么?”
冯母不想搭理她,没作声。
偏冯穗穗不识趣儿,赶着去追问:“问你呢,方才说的什么?”
冯母忽又不耐烦起来,变了脸色没好气道:“说你是个讨债鬼,真真是烦死人了。”
莫名其妙就变了脸,冯穗穗撇撇嘴,没敢再继续纠缠。
银子霍悯不肯要,他正按着列出的那份名单,一个挨一个地盘查着这些人这阵子的行踪。
尤其是那两个被他画了线的人。
“你问小洪哥呀,他这阵子可厉害着呢,许是哪里发了财,别人都是小打小闹,到了他那儿啊,下赌的钱却生生翻了一倍!”
“你说宋大娘呀,她这阵子缺钱缺得很,听说当了不少的首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她也不肯说。人倒沉默了许多,也不同人讲话,活儿干完了就躲在角落里歇息,谁也不肯搭理。”
……
两日过后,霍悯根据自己查探到的情况,将其中一个画线的人名抹了去,又在另外一个人的名下,重重地画下了一条线。
又过了两日,这一天,唤作小洪哥的小厮和在厨房帮工的蔺大娘,就被绑了双手带到冯太太跟前。
他们两个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被抓时大呼小叫的喊屈,到了大堂前,亦是一脸的气愤茫然。
冯母亦是毫无所知,同这两人对眼儿望了望,不禁掀起眼皮,目光不善地瞪向了始作俑者。
霍悯仿佛不曾察觉到那两束目光中灼然似火的怒意,神色平淡,语气安然,缓缓道:“禀太太,这两人便是当初泄露了姑娘行踪的内贼。”
冯母当即就愣住了。
自从这姓霍的死活不肯从冯家离去,且大言不惭地说他会捉出内鬼,来还自己一个清白的时候,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冯太太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毕竟姓赵的不可相信,且一个做贼心虚的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样的信誓旦旦,信心满满,冯太太以为,也许,可能,大约,她真的是怀疑错了人。
但如今他真个儿把内贼找出来,并带到了她的面前,冯太太的疑心病情不自禁地又犯了。
“你说他们是内贼,你有证据吗?”冯母面色不善,语气也冰冰冷冷。
霍悯不以为怵,依旧垂手而立,神色分外的平静恭顺,缓缓道:“既说他们是内贼,自然是证据确凿的。”
蔺大娘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但内贼二字还是听得清楚,忙大声喊冤:“奴不是,奴没有。”说着便哭嚎起来:“好太太,我的好太太哎,奴在冯家帮工十来年了,这行事做人如何,太太该是清楚的。冯家待奴好,奴又怎会去做什么内贼,奴连这内贼从何而来都不清楚。您平素最是公正宽厚的,可千万要为奴做主啊,万不能冤屈了奴啊……”
蔺大娘嗓门粗大,一番话又哭又喊的,吵得冯母耳朵疼。
冯母皱皱眉,不快地抿紧了唇。
她的目光在蔺大娘脸上打了个转,又很快落到了一旁垂头弓背的小厮身上。
相较于蔺大娘的激烈反应,那个叫小洪哥的,却是在听见霍悯那番话后,登时变了脸色。他的身子有些发颤,面色也苍白,这个样子,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冯母心头一突,忽地意识到,便蔺大娘是遭了冤枉,可这个小厮,怎么看怎么像个内鬼。
她虽不喜霍悯,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女罗刹,定了定神,抬手指着那小厮道:“这是何人?在哪里听差?”
霍悯垂首回道:“是大门处听差的,唤作洪世安。”
“洪世安?”冯母沉吟一瞬,问道:“他父亲可是管着农庄的洪有田?”
霍悯回道:“正是。”
冯母瞥了霍悯一眼,心说这小子倒是个能干的,家里头弯绕纠缠的关系竟也查得门儿清。哼了一声,说道:“既你说证据确凿,空口无凭,把证据先摆出来。”
霍悯闻言拱手回是,又转过身去,招手叫进了几个侍婢奴仆。
见那几个奴仆依次站定,齐齐向主位上的主母行了礼,霍悯长身玉立,冷冷道:“主母在此,把你们说给我听的那些话都一一道来,不得隐瞒。”眸光一转,落到一个小丫头身上:“谢阿如,你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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