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湖建在西郊,西出泾河,东流北昌江,水面烟波浩渺,时有渔船在湖面上劳作,或是摘莲蓬,或是捕鱼,总之十分的热闹。
湖边设有石子小径,沿湖而行,风光旖旎,分外动人。
朱宛明早命人在湖边的客来香定了包间,两人去了,便有小厮在前引路,一路去了二楼。
“这间房可是这家饭庄视野最好的一间,凭栏望,远处白烟如云,风景分外美丽。”说话间,朱宛明牵起冯穗穗的手,将她拉至窗前坐下。
冯穗穗抬眼看去,却见四面湖波银光如雪,远处山峰几点,宛若青翠玉珠嵌于天鉴。
“果然极美。”冯穗穗赞道,不觉心胸也跟着疏阔起来。
客来香是此处最大的一座饭庄,不但菜品色香味俱全,更有名酒佳酿,是旁处不易得见的。
朱宛明敲开一坛蔷薇露,笑道:“这酒可是难得的紧,乃是禁中御酒。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最爱此酒,每每饮酒便要作舞,舞姿轻盈如仙鹤,极得皇帝喜爱。”
云京远在天边,掖庭更如云端仙宫,遥不可及,更别说住在里面的人。冯穗穗听着这些话儿,仿佛在听话本子,笑了笑道:“你知道的倒挺多。”
朱宛明笑道:“都是我爹同我娘说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不过那些人那些事儿跟咱们可离着十万八千里,咱们呀,还是喝酒好了。”
蔷薇露味道清甜,有浓浓的蔷薇香,不过到底是酒,便度数不高,几杯酒下肚,两人也渐渐有了几分醉态。
冯穗穗本就不胜酒力,这般饮了几盅,便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朱宛明一瞧她那模样,唬了一跳,忙唤人拿来了一壶醒酒汤给她喝,又命她含了醒酒石,不觉笑了起来:“你这酒量也忒小了些。”
冯穗穗拿着帕子在面前轻摇,媚眼儿如丝,睇了她一眼:“还敢笑话我?还不是你方才死命拉着我灌酒,我这才不胜酒力,醉了。”
她两腮泛红霞,一双玉珠眼儿好似揉进了潋滟层波,只那么一眼儿瞧来,就把朱宛明给看呆了,愣了一愣才由衷赞叹:“好个美人儿如玉,姐姐生得可真好看。”
冯穗穗笑了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动辄便要赞人美貌,仿佛登徒子般油嘴滑舌,着实好笑。”
随后又喝了两碗解酒汤,冯穗穗这才觉得好了些,想起方才,自觉有些轻狂,不禁掩袖羞赧:“是姐姐言行无状了,妹妹勿怪。”
朱宛明笑道:“瞧姐姐说的,咱们姐妹情深,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用了饭食后,两人下了楼又去游湖。
只冯穗穗却是脑袋晕沉,浑然无力,绣鞋才刚踩进船舱,那脚底船儿乱晃,叫她愈发得头晕目眩,眼神迷离,忙道:“我这酒意未醒,还是妹妹自己去坐船吧,我可是坐不得了。”
朱宛明见她颊面两坨红云,眼中更是惺忪醉意,也不勉强,道:“既如此,姐姐便在那处凉亭下等我。”说着指了指不远处静立在岸边的一座凉亭。
冯穗穗循着指尖往远处看去,见那凉亭四下敞亮,并不十分偏僻,于是点头应下,转身扶着翠儿往凉亭走去。
亭下四面透风,微风拂来,那酒意往上一涌,倒愈发多了几分醉意。
冯穗穗道:“去买一壶酸梅汤来,我这脑袋沉得厉害,忒是难受了些。”又细细嘱咐:“买那个绿衣婆子家的,明儿妹妹说了,只她家的酸梅汤味道最是地道,旁处的都比之不及。”
翠儿忙应下,转头吩咐小丫头。
偏冯穗穗不依:“你去买!她年纪小,记不住人,再买错了我可要怎么喝?”
翠儿无奈,只好细细交代了小丫头几句,快步出了凉亭。
冯穗穗一面摇着帕子扇风,一面抬眼眺望,看那烟波湖面上,哪艘船是明儿妹妹的。
正瞧得仔细,忽听一声闷响,冯穗穗回头去看,就见守着她的那个小丫头倒在了地上,俨然是失去了知觉。
心下一惊,就听有人在身后道:“冯氏,你一女欲嫁二夫,可觉羞惭?”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阴恻寒冷,仿佛地狱而来的鬼音。
冯穗穗唬得忙起身回转,却是转得急了些,酒意往上涌,更添几分醉意,一阵天旋地转,忙抬手按住石桌。
赵有志本负气而来,偏见她情态娇娜,玉手扶着桌沿,睇过来的眸光仿若秋波轻荡,一时间竟想起了大婚时,夜里红被翻浪,她旖旎于红销账内,承欢在他身下的娇样。
眸光微微一滞,随即便是怒火冲天,赵有志攥紧拳头,恶狠狠瞪了过去。
淫.妇!
果然淫.妇!
这样的娇软媚态,这么光天化日的就在外头露了出来。
果然是个下贱胚子,怪道就做了娼.妇。
赵有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嘣”响。
他已经盯着冯家有些日子了,可惜这冯氏出门多有家人侍婢环绕,总觑不得空子。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这冯氏落了单。只没想到这冯氏吃了酒竟会如此的媚态横生,倒叫他又添了几分怒火。
他的目光太过灼人,冯穗穗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清明,定睛一瞧,面前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赵有志,登时睁大眼,面色煞白,那酒意也跟着散了大半。
她忙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扶着红色圆柱,杏眼圆瞪,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怎在此处?”又四下去看,见不远处有人往这里探头张望,略略有些心安,不禁向着赵有志冷笑:“我瞧你是死性不改,如今又来招惹我,不怕我家拿了契书,拘了你那亲爹过来为奴吗?”
冯穗穗此人,生得娇弱,性子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这一点,有着上一世记忆,并在上一世里将她揉扁搓圆利用彻底的赵有志自然是心知肚明。如今见这小小女子竟敢当着他的面刺儿他,他哪还能忍耐住心中的怒火,登时面色铁青,额角青筋直蹦。
“你倒很不怕死,竟敢当着我的面提及此事。”他咬着牙恶狠狠道:“只你要失望了,那张契书我并不放在眼里,大不了鱼死网破,你当我会怕了你冯家不成?”
冯穗穗听罢顿觉心惊,只她很快镇定下来,冷笑道:“你还真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待旁人心狠手辣便也罢了,事关自家的亲爹娘,竟也能如此的冷心薄情,实在叫人齿冷。”
见这女人果然改了性子,竟是牙尖嘴利起来,赵有志愤怒至极,却也彻底冷静下来。他将冯穗穗上下一番打量,忽地露出一抹讥笑:“不愧是做过娼.妓的人,牙尖嘴利,果然是历练出来了。”
这一声“娼.妓”听得冯穗穗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吃惊地瞪着赵有志,心中只觉海江翻腾,各种情绪念头纷乱如麻,最终杂乱成一片,半点头绪也无,哆嗦着唇角,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赵有志见她这般形容,心中只觉痛快,冷笑一声直接问道:“冯氏,你可是也做了那梦?”
这话一出,仿佛石破天惊,五雷轰顶,冯穗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赵有志见她脸色难看,望过来的眼神又惊又怕,仿佛被被捉住痛脚的小老鼠,可怜又可恨,不觉勾唇咧开一个笑,面容越发的诡谲狰狞起来。
“冯氏,你果然也做了那梦。”赵有志呲着牙,阴森森地说着,脚下却是大步地往她这里逼近。
冯穗穗满头冷汗,下意识连连后退。
可又如何能逃得出赵有志的魔掌,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悚然狞笑:“冯氏,你既嫁我为妻,又如何敢生二心,妄想悔婚另嫁?一女嫁二夫,你的廉耻哪里去了?”
他呼吸急促,语气愤怒,两只眼仿佛着了火一般恶狠狠瞪过来。如果不是理智犹在,只怕下一瞬,他就要掐死自己了。
冯穗穗抖若筛糠,却不只是被他吓的,更多的,是因着听了他的话,气的。
他问她的廉耻哪里去了?
哈!
他哪里来的脸提及她的廉耻!
想到那梦里她为娼两年,被迫委身于各色男人身下所遭受的屈辱,冯穗穗的眼泪瓢泼而落,终是彻底醒悟过来。
原来他要死要活非要娶自己,竟也是因着做了那梦!
可他既做了那梦,知道了所有事,又如何敢生出再娶她进门的心思?又如何敢一而再的过来逼婚?
愤怒、怨恨,积攒到一处后瞬间迸发,冯穗穗抬手用力一甩,竟意外地挣脱了束缚。
她忙往后逃窜了几步,然后转过身高扬起下颌,虽泪眼点点,目光却是冷冽如刀,高声喝道:“你死了心吧!”她咬着牙恶狠狠道:“任你如何苦心孤诣,这辈子我都不会嫁给你的。”说着便扬声大叫起“救命”来。
远处本就有人察觉出了这厢似有不妥,不时的往这边张望,如今一听这呼救声,立时就往这里奔了过来。
赵有志气急败坏,可他四下张望一番,见往这里跑来的人愈发的多了,知道眼下他奈何不了这妇人,绷起唇角呲牙道:“好个□□,某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某等着。”说罢一甩袍袖,忙往一角偏僻之地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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