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电话，张淑媛的语速就快多了。

上次通讯，还是她说着自己被父亲委以重任，带到名利场上的时候。

可以看得出来，她近来在生意场上，得到了许多锻炼，说话也更简明扼要，直击痛点了。

“我的谜团解开了。”她说着，语气低垂，“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爸爸带着我去见合作商、见下属经销商，但是却不肯给我更多的股份了。”

说来也是搞笑，本来这件事情张淑媛一下两下是发现不了的，奈何她哥哥和妈妈实在不懂得掩护，一天到晚在家里谈钱，声音震雷一样，也不把门关紧。

或者说，他们觉得，就算她知道了一切，也不会反抗？

“我爸爸的确发现了我比我哥哥更出色的商业天赋、也想让我掌握公司，但他想的不是让我做厂里、公司里的一把手，董事长，而是想让我效仿经理人。”

“拿着那一点点股份，感恩戴德地给我哥哥打工、给他赚分红，让他去投房地产。”

她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大，像是要把自己气笑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听到房地产三个字，周央心里感叹，老张眼光还真不错。

感慨完，周央并没有一开始就安慰或者劝告淑媛，她深谙安慰人的法门，立刻也调动自己的情绪，跟着数落起了老张没有眼光、就是个偏心眼。

边说老张，边捧着张淑媛，说老张总错把珍珠当鱼木，手捧朽木妄雕精巧摆件，将来肯定是要后悔的。

她一连串的话，有逗趣儿的，有犀利一阵见血的、有搞笑的，有难听的，比张淑媛自己的语言丰富多了，说来说去，精彩绝伦，倒一下把张淑媛的悲愤一扫而空，中途还把她给逗得短促笑了两声。

是嘛，女孩子有了事业，对于情感方面的挫折，总看得更淡些的，周央看淑媛姐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才细问起：“那发现了你爸爸的计划，淑媛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呢？”

“知道真相的第一刻，我本来是想着直接撂挑子不干的。”她要让父母瞧瞧，自己可不是面团捏的东西！

要大闹张家，与父理论、与母决裂——

她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沉沉怒火与委屈。

不过，周央捕捉到了关键词‘本来’二字，“但淑媛姐你还是忍住了，对不对？”

“是。”张淑媛都对自己的忍耐力感到惊讶，她从前并不是一个能忍的人，在小事上她都喜欢争，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而且张定军还贱嗖嗖的，喜欢到她面前来刷存在感。

对此事，周央也谈了一些自己意见，“虽然我知道淑媛姐你在这件事情里受了许多委屈，但我还是建议你忍耐一下。”

“怎么说？”张淑媛问。

其实周央的想法很务实，“你之前说过，你们家的厂盈利颇高，在本地也算龙头企业了。”

“你的父亲虽然看儿女不准，但我觉得他在事业上，是有几把刷子的。”

“在一个这样的企业中做管理者、又有能人亲眷带着保驾护航，对你是一种难得的历练。”

“我知道。”

“而且除了这些经验上的收获，我们功利一些来说……”周央道：“虽然公司的最后归属、分红不属于你，但你做到高位、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后，资源、人脉、甚至是利用一些东西增加自己的资本，这都是很简单的。”

说浅显一点，“你完全可以好好表现，然后借厂子这只鸡，先把自己的刚孵的小鸡养好。”譬如把淑女坊做好。

或者进入更多的品类、奶一些属于自己的厂子，只要操作得当，借鸡生蛋，自己置办一份家产并不难。

“我知道你说的。”周央讲的很中肯，张淑媛也想过，只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好矛盾、好势力。”

“我总说、我要的不是财产、是我父母的爱、态度和一个公平。但现在公平没有、态度没有，我却因为财产，脸上还装着母慈子孝，不敢愤怒跨出一步。”

周央听出来了，张淑媛其实跟自己说的差不多，虽然知道了真相但没有莽出去，等着卧薪尝胆给自己搞钱。

她心里谋划得其实非常清楚，但清楚捞钱的同时，她又觉得矛盾，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变得功利了……

周央不得不感叹，多少年了，无论过去未来，无论好人坏人，她碰到的女孩子比起男人，身上总是多些枷锁。

“淑媛姐，我觉得你接下来忏悔怀疑的话其实可以打住。”周央劝解她，“我其实不明白，你在自责、自厌什么呀？”

“在这件事里，你父亲偏心到咯吱窝了，要你给你哥哥打全工，一点都不自责，反而觉得这是在培养你，你应该感恩戴德。”

“而你哥哥，明明知道一切，享优了你的劳动成果，金钱，但没有丝毫感恩，只把你当做家里的工具，认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从情感道德上，你母亲本来应该对和你哥哥一视同仁，但事实上，她偏爱儿子。”

“他们都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但一点都不在乎，不觉得自己错了，甚至越得寸进尺，认为你应该奉献更多。”

“而你，不过是顺着他们的想法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努力工作的时候，出点小差错、从手里漏出一点资源，不过是人之常情，养一养自己的小店子，你就觉得自己功利了。”

周央说：“淑媛姐，对此我真的想送3句话给你。”

“第一、做人的道德感千万不要太高，没有违法乱纪，不违背公序良俗，想做什么做什么。”

“第二、不要给自己下太多的定义，你是你自己世界的中心，你自己是最重要的。”

“第三、喜欢钱，不犯法想通过什么方法弄出钱来，一点都不可耻。”

其实张淑媛的内心也在挣扎，旁观者、千里外友人的话简直冲破迷障，给了她一股强烈的力量。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应该低落，要马上打起精神来，好好规划一下。”

在周央的渐渐引导之下，那边张淑媛的声音虽然依旧低哑，但是情绪已经活跃了起来，“我之前其实就做了一个企划案……”

“我想着我们家厂最近这段时间做淘宝店的款做的还挺多的，就想着要不要直接在平市、还有你们杭市那边，多在淘宝里做一做广告，吸引一些开店的人过来，结束一些小宗的私人批发生意，转而做线上的代工厂。”

张淑媛自己也在淘宝这个圈子里，看店铺发展，各色老板赚钱，她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路子。

周央也称赞她的企划做的非常nice，“我觉得特别好。”

“一开始我想岔了，觉得这个公司不全归我所有，好点子拿出来我也吃亏……但现在想想，我还是要在位置上好好干，才能得到更多的权利，更多股东的支持。”

假若把哥哥张定军也算作股东，那么纵观全局，张家对于工厂的控制，其实也不算一片铁桶，如果张淑媛能够在‘万中求一’，取得一些外力的支持，再稍加操作——

火中取栗，亦犹未可知。

“是，不必只顾惜眼前的利益。”周央说：“慢慢来，只要在这个权利的中心，那么谋求权利总是更便捷的，老张总老张总，也总有老的一天。”

“而且你也不要一直和家里人隔着一层，按这样的情势下去，这张感情牌，也可以打起来。”

“嗯。”张淑媛轻轻嗯了一声。

话题止于此，再说下去，就有点儿深了，再加上有这么长的时间了，张淑媛的心情也逐渐平复。

那些情绪被发泄出去之后，张淑媛对着一个大学生，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我之前看见你们工作室那边好像跟谁扯了一个抄袭风波，过去了吗！？”

“最近这几天差不多了。”周央道：“趁这波东风，其实还涨了挺多粉丝，算一场胜仗。”

“噢，我都没关注，不过像你这么厉害的学妹，肯定不会被这点小事打倒。”张淑媛是很佩服周央的，“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不管是拍图、做围脖号，都不是你的终极追求，你最追求的，是开一家服装行业顶尖的淘宝店。”

“是啊。”

“如果你的梦想还是开一个淘宝店，那最近你想不想入行？”张淑媛问周央，“我们厂这边试行代工、有素服做标、选款这种，或者说你如果想定制，我们也能专门定制。”

猝不及防的邀约发来，别说，周央是有片刻心动的。

平市张家的服装厂，周央百度搜索过，的确是一家响当当、有质量保证的企业，但这个季节，其实并不算一个入行的好时机。

“现在入行吗？那不是要从秋装做起？”

“虽然会压点货，不是最佳时机，但是……企划做出来，你那边要是钱够，只管来，我这边能批给你的优惠绝对不会少，到时候万一有点库存，我也能帮你联系一下，剪标低价放出去，不会让你一下沉掉。”

做过服装的人，听到这几句话，就完全能品出张淑媛的情谊。

“淑媛姐你这样，真的让我受宠若惊。”这是一次捧出真心的邀约，张淑媛这些条件都给了，周央再拒绝，那就不礼貌了。

那边张淑媛听她这样说，笑了笑：“说起来真的很妙，我都没见过你，我们交流可能也不算特别多，但是和你通话的这几次，很莫名的——”

“你这个人，你的话，好像都默默引导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一次，也算是一个和你说谢谢的机会。”张淑媛缓缓道：“你可以慢慢准备，我们还有时间。”

“如果你想好了，可以在八月之前联系我，那时候开店好配货，我把选款册子发给你。”

“好。”迟疑不是周央的底色，她应下，“那我们这几天先把淑女坊的官图拍掉。”

“OK，我待会儿发物流信息给你，央央，我们合作愉快。”

“小张总，合作愉快啦。”

通讯挂掉，周央想，下次应该不会再接到‘淑媛姐’流泪倾诉的电话了。

这么优惠的企划、这样的让利，是还感情、也是还人情。

而且称呼的转换，算是有意拉开两人的关系，但周央并不觉得可惜，她反而觉得更喜欢淑媛姐了。

她在很快、很好的成长为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

和张淑媛聊完，脑海里已经燃起开店之火的周央又开始盘算自己的钱了。

她现在有四十万，听起来很多，但用起来，很快就会捉襟见肘的。

地点选好了，还要买货、谈快递、雇佣客服、拿出一点做储备金。

条条框框，备来备去，还是希望钱能多点好。这样更从容。

铅笔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音，隔壁床的王英问她暑假还在写什么，周央：“在算钱，感觉钱不够。”

王英：？

财务总管把头伸出来，“你准备干什么事，到你手里的钱都不够了？”

“是策划超大型活动？”也不对啊，这种活动就是增添名气，能做，但周央不可能倾尽家财，“还是说，你准备提前开店？”

“知我者，莫若舍长是也~”

周央话音刚落，手机忽然震动，上面苏婉月三个字上下跳动着。

“谁啊？”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钱来啦~”

估摸着是她们扛不住，来商讨赔钱让她松口的事宜了。

最近家里有长辈去世，又逢培训，乡下县里两头跑，有点凑不上更新，十分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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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