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魔鬼

夏明余裹得很严实,行色匆匆地穿过住宅楼。距离这里最近的失乐园入口在基地边缘,需要步行半小时。

很少会有人在夜幕降临之后出门,此时的住宅区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今夜,连大迁徙的清剿都无声无息地早早结束了。

基地的夜晚仿佛被神秘而致命的雾霭笼罩着,天幕低垂,非自然的黑暗让人觉得阴晦而凝滞,呼吸沉重如铅。

基地边缘的废弃钢铁印着无数刮痕,又被岁月侵蚀而显得朦胧,仿佛在表面覆盖了一层潮湿的苔藓,暗示着它所隐藏的阴暗和糜烂。

夏明余通过瞳孔认证的时候,看到了游荡在他身侧的细微荧蓝电流,一瞬即逝。

圣所还是没有放弃对他的监控。

夏明余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晚上好啊,圣所。”

电流飞窜出来,小小地冒了个尖儿,又消失不见——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圣所更换设置之后,说话语调和行为举止都变得像个可爱的小女孩,让夏明余想生气又差点火候。

不愧是中枢之下的产物,对掌控人心很有经验。

地下酒吧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

夏明余今天恰好来接切萨的班。他走进失乐园的时候,切萨兴奋地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下班等得心都要碎了。”

夏明余点点头,“你下班吧。我换个衣服,马上过来。”

切萨今夜似乎格外期待下班,还远远地朝夏明余投了个飞吻,“祝你今夜顺利。”

更衣室的门恰好打开,走出来的男酒保还在懒懒地打领结,看到夏明余后略微抬起了点精神,“你好啊,新同事。我是你今晚的搭班,安东尼奥。”

他的声音是被香烟尼古丁和酒精浸泡过的烟嗓,语调沙哑又缠绵,配上他那副总是懒散厌世的神情,有种格外让人心痒的风韵——格外讨客人喜欢。

夏明余怔了一下,牵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你好,我是夏明余。”

……怎么偏偏是安东尼奥。

上一世,夏明余就极力避免和他搭班。原因很简单,安东尼奥的常客总是很棘手,他还格外钟情“争风吃醋”的戏码,夏明余每次都会被无辜牵连。

夏明余离开更衣室时,已经换好了一身的制服,价格不菲的金属袖口和腿环完美地衬出了夏明余的优势。

金属浮雕纹路繁复精致,和贴在桃花眼侧的魔鬼纹交相呼应,美得摄人心魄,仿佛一下子从气质清冷的月光变成了堕入地狱的媚果。

“魔鬼纹”是聂隐娘的恶趣味。她喜欢打扮地下酒吧的酒保们,偶尔会在他们的制服里丢下一些小玩意,有时是项链戒指,有时是口红眼影。

打扮外貌出众的酒保,让客人更愿意花钱,让摇钱树更加吸金,聂隐娘乐此不疲。

酒保不照做会扣工资,所以夏明余一直是最“听话”的那个。

今夜的“魔鬼纹”是可一次性冲洗的纹身贴,纹样充满暗示性,色彩由嫩粉过渡到浓黑,专供某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内行客人。

夏明余走进吧台的时候,可以说是艳惊四座,整个酒吧的客人们都投来了心思浮动的眼神。

安东尼奥已经在招待三位哨兵客人。

在夏明余出现后,他瞥了眼面前的客人,声音不大不小地轻嗤道,“啊,果然是安东尼奥的魅力不够大吗?客人们总是在东张西望呢。”

夏明余先去擦洗切萨皮克留下的杯子,听到这句话后,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要开始了。

哨兵立马回应道,“怎么会呢?我今夜可是特意为你而来的。”

安东尼奥的语气千回百转,“亲爱的客人,您先把眼神收回来再说这话,可信度大概会高一些呢。”

一阵冰块落入酒水的清脆声音后,安东尼奥又道,“我的新同事还很青涩,你们太热情的话,会吓坏他的哦?”

哨兵的语调又上挑起来,“新来的?”

安东尼奥的眸光垂了下去,露出有些失落的神情,“是啊,他真好看呀,安东尼奥会不会因为他失业呢?”

安东尼奥自怜自艾起来,“到时候,安东尼奥就成了失乐园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只能祈求着客人牵回家呢。”

他这么说着,状似不经意地抬起脖颈,那里有着被项圈紧紧箍住过的痕迹。

这下,哨兵们的注意力又全被勾走了,不再提及一旁默默洗杯子的夏明余。

夏明余把高脚杯放进酒柜里,坐回吧台前。他拿绸巾细细擦净手指,再抬眼的时候,面前已经坐了一位哨兵。

夏明余温柔地微笑道,“客人您好,想来点什么?”

哨兵身上有很严重的基因异变,银发绿眸,眼下一圈深重的阴影。他道,“有没有安神的酒品?能让我喝醉之后好好睡一觉。”

夏明余推荐了一款价格亲民的酒,随口关心道,“您最近是经常陷入谵妄吗?”

“谵妄?也算是吧。”哨兵道,“我最近被教会召唤去觉醒异能了,天使说,谵妄缠身是正常症状。”

提到“异能”时,他刻意地对视上夏明余的眼睛,想要从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看到崇拜。

夏明余配合地眸光荡漾了一下,问的却是,“……天使?”

哨兵不明所以,“嗯?”

夏明余把调制好的酒杯递给他,微微一笑,“请享用。”

他语气平淡,但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据说,谵妄梦境与超自然的存在相连,神魔会通过谵妄传达旨意,所以您的天使才会说,这是正常症状。”

酒吧顶灯的流光映入酒面,又晃荡在夏明余柔情似水的眼中,衬着眼尾妖异的魔鬼纹,有种说不出的反差风情。

哨兵单指弹了弹杯口,清凌凌的一声响,他挑逗地说,“是啊,您就是我的天使。”

夏明余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无动于衷地笑道,“和平年代的哲学家喜欢用几个词打发梦的问题,认为这是意识的补丁。您的天使,或许是意识中的能动性想象呢。”

哨兵的嘴角僵了一下,这个酒保在说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坐在夏明余面前,努力压下不耐,看夏明余一杯杯地调后面的酒,语气平缓地说弗洛伊德的解梦理论。

“……您知道吗,梦境越是怪异晦涩,您的意识里就藏着越多暗涌。听您的谵妄描述,我想……”

夏明余还没说完,哨兵就打断了他的话,压低声音问,“酒保,你平时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虽然压低了些声音,但哨兵的这句话还是让酒吧内静了一瞬。

夏明余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哨兵们的神经,哪怕是高深的解梦理论,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在侧耳倾听。

而此时,这位占用夏明余已久的哨兵,终于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夏明余早就感知到了哨兵们敏感紧张的情绪,还有嘈杂又躁动不安的心思。

他把酒匙放入高脚杯,不急不缓地在酒面摆上薄荷叶,柔声道,“先生,我就在这里。”

有安东尼奥坐班的客人,往往都会更性急些。但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客人了。

夏明余体面地微笑,告诫自己,莫生气,莫生气,不能随便溢出向导素。

眼见着气氛冷了下去,安东尼奥笑了一声,走过来道,“哎呀,我都说过了呀,你们这样会吓坏他的。”

安东尼奥的手拉住夏明余的领结,缓缓地下滑,从西服马甲里扯出领带下摆,然后轻佻地卷上手指。

挑逗的主导权又掌握在安东尼奥手里,夏明余很配合地当起“绿叶”。

安东尼奥懒懒地勾起笑容,“真是个木头,你下次还是打杂去吧。”

夏明余垂眸看着安东尼奥,很轻地溢出一声笑,眼尾微微上挑,蛊人得连安东尼奥都愣了一下。

但夏明余再抬头的时候,仍是那幅平静寡淡的模样,好似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安东尼奥的“嫉妒心”作祟,他的常客们不再总是明目张胆地看向夏明余。

吧台只剩下安东尼奥,夏明余隐在后侧安静地调酒。接下来的时间里,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

凌晨两点,同事过来接班,夏明余和安东尼奥一起进了更衣室。

安东尼奥没急着换衣服,而是抱臂靠着墙,叼起了一支烟,“介意我抽烟么?”

夏明余正在洗漱台前擦洗魔鬼纹,“介意。”魔鬼纹被清水洗过,但一点都没掉,夏明余忍不住皱起了眉。

安东尼奥笑了笑,然后点燃了烟。

他缓缓地吐出缭绕的烟雾,在明晦不清地光影里眯起眼,“你的服务态度真是辜负你的这张脸。”

夏明余道,“我的服务态度很好。”他撩起眼皮,看向安东尼奥夹着烟的手指,眉间是淡淡的不虞。

“你今晚有空吗?”安东尼奥歪头问,“夏明余,你觉得我怎么样?”

夏明余清冷地瞥向安东尼奥,锋利的眸光和放.荡的魔鬼纹对比鲜明。

安东尼奥才明白过来,夏明余的服务态度在于,他营业时会掩饰住他的锐利和冷漠。

——那就更带劲了,他喜欢野性又清高的美人。

安东尼奥掐灭了烟,柔柔地凑过来,在镜中看向夏明余,“我说认真的,夏明余,你觉得我怎么样?够格和你共度一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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