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觉醒

“夏学长?是夏明余学长吗?”

夏明余愣了愣,回头去看。那人生着一张娃娃脸,穿着正式的哨兵制服。

夏明余努力回忆了一下,“你是……唐尧鹏?”

那人用力点头,“是的!是我,学长。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唐尧鹏刚从哨塔登记出来,看到侧门前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蓄着黑亮的长发,侧脸去看,眉眼精致冷艳,气质卓然。

唐尧鹏一下子灵光一闪,不会是夏明余学长吧?

还是和平年代时,他上高一,学长升上高三,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凭借过硬的实力和过分的美貌俘获了一众芳心。

后来,唐尧鹏听说夏明余考进了全国最好的高等院校。

两人再见面时,夏明余已经开始蓄长发,几乎定义了唐尧鹏心中对中文系风云才子的想象,诗情画意、温文尔雅、风流倜傥。

没想到,物是人非,他们居然还有缘能再见一面。

唐尧鹏太久没见过熟人,感动得热泪盈眶,问道,“学长,你来哨塔做什么?你也觉醒成哨兵了吗?”

夏明余捕捉到“也”这个字眼,僵硬地露出体面的微笑,“不……我正要去教会觉醒呢。你知道去教会的路吗?”

经过昨晚在失乐园的大动荡,夏明余现在对哨兵这个群体有点应激反应。他差点在死在哨兵手底下两次。

“教会?”唐尧鹏眨了眨眼睛,“不需要刻意去找教会啊,你被挑中觉醒时,自然而然就会来到教会面前了。”

自然而然?夏明余理解了一下,“那如果是我主动想去教会呢?”

唐尧鹏很郑重地说,“不,教会是无法被找到的。你只能被召唤,无法主动进入。”

……这不就和境一样。

夏明余无奈地扶额,可能这和灵性感悟一样吧,懂的人自然就懂了,不懂的人连门边儿都找不到。

夏明余拉扯了一下背包,突然觉得很挫败。他都做好成为向导的心理准备了,所以,努力努力白努力?

算了,这也是生活的常态。

唐尧鹏注意到夏明余背着大背包,问道,“学长,你是要搬家吗?”

唐尧鹏身上有种明媚的小太阳气质,夏明余笑了笑,“有这个打算,但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美人一笑百媚生,唐尧鹏的呼吸窒了一瞬,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学长,我住的两人合租房,前两天空出来一个位儿,现在还没人搬进来,你要是不介意,和我一起住呗?”

南方基地的住所供不应求,尤其现在是南北大迁徙,怎么可能会有空房空了几天还没生意?

夏明余了然地笑道,“是没人想搬进来,还是房东一个都没同意?”

被戳破了。唐尧鹏“嘿嘿”笑了两下,又指着肩侧的哨兵徽章说,“学长,我以哨兵的荣耀起誓,如果你同意,我一定帮你搞定房东!”

“好啊,那真是麻烦你了。”夏明余真情实意地感谢,又补了一句,“以后请你吃饭。”

等他在失乐园拿到第一份报酬的时候。

唐尧鹏在前面带路,两人便一路聊了起来。

“不过,空出一个位儿?”夏明余心中有些猜想,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聊到这个话题,唐尧鹏有些消沉,“嗯,是一个哨兵,前几天战死在境里了,连尸体都没能带出来。”

夏明余“嗯”了一声,很轻的气声,像是一声叹息。

末世里当然不存在忌讳死过人的房子,能有个住所就不错了。但想到他即将住进那位哨兵的房间里,一面是他生活真实的生活气息,一面是他尸骨无存的战亡消息,夏明余的心情有些沉重。

穿过鳞次栉比的筒子楼,两人最终停在最里面的一栋老旧写字楼里。

看起来还是和平年代的建筑残余,这里比夏明余想象中的条件还要好一点。

楼梯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人一前一后地爬上楼,一直到36层的顶楼。唐尧鹏大气都不喘一下,夏明余却有点头重脚轻。

这幅身板的基础素质实在太差了。夏明余在心里又恨铁不成钢地感叹了一遍。

一层有八户,唐尧鹏停在门牌3608的密钥前。他对准瞳孔的蓝光,“叮”的一声过后,门锁开了。

唐尧鹏正打算向夏明余介绍室内结构,就听到身后“嘭”的一声。他回头去看,背包落在了地上,而学长凭空消失了。

……教会“大变活人”的把戏真是百看不腻。

唐尧鹏想起他当初顶着刚睡醒的鸟窝头,起身想要穿上拖鞋时,一脚踩空就掉进了教会里。

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经历。

唐尧鹏弯腰拿上背包,进了房子内部。

他默默祈祷学长能凭借记忆找到这个偏僻的写字楼。

夏明余只是眨了个眼。

眨眼前,他还在写字楼的36层期待着新住所,眨眼后,他就跌坐在石砌的低伏教堂前。

天色是诡谲不详的暗橘色,漂浮着血丝般的云絮。

面前的教堂看起来是哥特式建筑风格,基座高得不成比例,一围百叶窗将内部遮得严严实实。

夏明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的确是挺“自然而然”地被召唤过来了,但这个时机恰当得像在恶意整蛊。

教堂的高耸大门敞开,一个祭司模样的人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夏明余。

他裹着古怪的袍服,额处的诡异冕饰为长袍底下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增添了无可名状的险恶气质。

夏明余辨认了一下,发现袍服的颜色无法言说,压根不在人类辨识的光谱范围内。

夏明余并没有看到祭司的面容,但直觉他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

信息不通过话语,而是像脑电波一样直接传入了夏明余脑中,“孩子,不用紧张。在这里,认知混淆是正常的。”

“过来吧——神圣的觉醒仪式即将为你开启,诡妙的图鲁之力即将为你降临。”

祭司遏制不住地激动和颤抖,他挥舞着手中过长的法杖,邀请夏明余走上阶梯。

夏明余犹豫了一下。

不都说教会是神圣、端庄、纯洁的吗?他怎么一条都对不上。

难道是他掉错了地方,从天堂教会被发配到了地狱教会?

上一世被人拐骗进失乐园的事迹历历在目,但祭司已经走进了教堂内部,夏明余心一狠,还是跟了上去。

踩上最后一层阶梯时,夏明余的神智猛烈地震荡了一下。一股来自身后……不,是头顶上方的、在极远又极近处的压迫感直逼着夏明余跪下。

夏明余单膝落地撑住,回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瞳孔。它缀在呈出血红色的天空上,在夏明余望过来时,欣喜地眯了起来。

……太诡异了。

对视上的时候,夏明余就像同时看到了末世里所有畸形的怪物。

这一眼差点清空了夏明余的理智,夏明余忍了忍,好歹没有呕出来。

见夏明余十分抵触,那只金瞳委屈地垂落下去,啪嗒啪嗒地流下“眼泪”。

那眼泪像是流质的金属,又像是浓稠的绿色岩浆,汞一样地游荡过来,散发出腥臭无比的气味。

夏明余强撑起身子,努力抬起灌了重铅一样的腿,跪行着进了教堂内部。

进了那扇大门后,门外的金瞳、血红色的天空、腥臭的眼泪都不见了,夏明余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别人的觉醒是不是也这么波折,反正夏明余是不想再经受任何惊吓了。

祭司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面前是一钟大鼓,他用法杖敲击着嶙峋疙瘩的鼓面,半空中缓缓浮现出符咒般的荧光色漂浮物。

夏明余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尽管他从未曾看清过,但这种感觉……

和谵妄梦境里一模一样。

漫长的、眼花缭乱的仪式后,鼓面上腾起了一只小小的蛹——这就是他的精神体。

夏明余有些麻木地想,这不会是一只扑棱蛾子吧。

但下一秒,祭司的话让夏明余彻底愣住——

“S级向导夏明余。”

“命运天秤的变数,末世残局的因果,无限轮回的牺牲。”

“无论是比大海更无垠的深渊,还是比群星更遥远的幻影,你都将以蜉蝣之身,承载亿万年的诡秘。”

“你准备好拥抱你的命运了吗?”

夏明余良久没有回答。

莫名地,他觉得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祭司道,“夏明余,你知道上一位S级向导的下场吗?”

狩猎工会的首领?那是S级大人物里最神秘的一位,夏明余迟疑地问,“……他怎么了?”

祭司额顶的冕饰微微晃动,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现世的第七个S级,你是会维护现有的平衡,还是打破呢?我很期待你的抉择。”

依旧,一个眨眼。

夏明余置身于南方基地的中央跨桥上。

教会内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并不相同,天幕已经黑了下来。

今夜下起了磅礴的大雨,放眼望去的灯光扑朔迷离,像一场沉醉不醒的迷雾幻境。高耸的建筑如同桀笑的庞大怪物,对他虎视眈眈地露出觊觎的嘴脸。

——S级。

夏明余在心中回忆。

末世第十年时,除了谢赫之外的五位S级,都已经殉亡——死于境域战争,死于派系争斗,或者单纯无法再承担S级带来的力量负累而自行了断。

而唯一活着的谢赫,声誉饱受争议,不再有容身之处。

——什么是S级?

——强大的疯子、英勇的战士、神秘的权力运行者、孤注一掷的殉道者、空搏命运的逆流者、如履薄冰的枭雄。

每条丰功伟绩,背后都预示着血淋淋的“不得善终”。

重活一世,夏明余只想安分守己地过好普通人的生活,将生存视为第一要务。

但命运如此诡谲莫测,将他孤零零地推到风尖浪口。未来未知的恐怖已经徐徐展开,而他无处可逃。

夏明余淋在这场血腥味的大雨中,浑身冰凉。

今天的夏明余:心情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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