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岐山教化司的山顶,蓝忘机的杀气连江澄都震惊了。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人,在听到那些人嘴里念叨出“魏无羡”三个字的时候,蓝忘机一瞬间释放的杀气,江澄都被惊到了。
然后他们两人联手从这些人嘴里逼来魏无羡的消息,这个消息更是让两人打从心底里凉透了。魏无羡离开虞山后也不知道在哪里迎头遇上温晁,被温晁带着温逐流等人一路追杀,魏无羡在即将被追上的最后关头,冲进了夷陵乱葬岗。
夷陵乱葬岗?
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千百年来那里都是所有人的禁地。不管再高深的修士,只要进到那里,就再没人听过他的消息。所以温晁等人亲眼看见魏无羡御剑冲进乱葬岗的地界,在他们看来,魏无羡死定了,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
“你说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江澄的声音低到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程度,他身边的蓝忘机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江澄的双臂,“你说什么?魏婴承诺会回来找你?那他就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对,对,”江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起来,“他说过的,他承诺过的,他一贯是言出必行,我相信他,我这次一定相信他!”
江澄和蓝忘机从教化司回来后,他一直随身携带魏无羡的随便。他相信魏无羡一定会来找他,别看魏无羡总是大大咧咧的对待他的随便,连名字都没认真取一个。但江澄知道魏无羡,他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随便。从江澄随身携带随便那天起,蓝忘机也一直跟着江澄,或者说,跟着魏无羡的剑。所以,蓝忘机也在等剑的主人?江澄有时候看见蓝忘机盯着随便的眼神会觉得心悸,蓝忘机好似也变了一个人,应该说,从离开玄武洞后之后,蓝忘机对其他人还是老样子,但是只要涉及到魏无羡,蓝忘机就不一样了。
魏无羡,快回来吧,不止我和阿姐在等你,还有蓝忘机,还有聂怀桑……魏无羡,快回来吧,我们都在等你。一直等你。
深夜里无法安睡的时候,江澄会用手指触碰床边的随便。随便封剑了,拿到手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拔剑,看看魏无羡的随便是否完好。可是他拔不出来,蓝忘机也拔不出来,阿姐也拔不出来。随便不知在什么时候生出剑灵,大概只有落入魏无羡的手里才能被拔出吧,可是对于剑修而言,封剑,并不是好消息。蓝忘机当时意识到随便封剑的时候,脸色难看到江澄都担心他会晕过去,江澄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其实比蓝忘机好不了多少。
江澄始终不相信魏无羡死了,夷陵乱葬岗又如何?那可是魏无羡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个方向,但是那可是魏无羡啊,他莲花坞堂堂的大师兄魏无羡,他一定会回来的。就算随便现在封剑了,他也一定会回来的。江澄如此坚定的相信魏无羡,他姐姐江厌离和他一样,倒是蓝忘机和聂怀桑因为一直没有魏无羡的消息,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
和魏无羡再会虽然在江澄的意料之中,可是再见到的魏无羡,却是江澄完全陌生的模样。这天,他和蓝忘机被安排来夷陵截杀一伙温氏凶徒,等他们赶到夷陵监察寮的时候,只看见一地惨尸。从那些尸体扭曲狰狞的表情看来,他们一定是备受折磨、痛苦致死的,比当年莲花坞的惨案还要悲惨更甚。然后江澄和蓝忘机都没在意那些尸体,他们被现场站着的一个人吸引去所有的注意力。那个身躯更加瘦弱的熟悉身影一身黑衣负手站在那里,腰际插着一管黑色的长笛,笛子上坠着的流苏倒是鲜红的让人忌惮。
那个人是他们一直在等,他们终于等到了他。
“魏无羡”,江澄根本不管其他人,大呼小叫的向着魏无羡就冲了过去,魏无羡脸上阴翳的神情还来不及收起就被江澄抱进怀里。魏无羡愣了愣,在江澄坚决不放、勒得他生疼的拥抱里,魏无羡脸上不属于他的阴翳终于褪去,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他一边轻轻回抱江澄,一边看向蓝湛,“蓝湛”两个字都到他嘴边了,最后被他咽回去,他只是笑着向蓝湛点了点头。原本跟着上前的蓝湛,倒是在他这样带着几分客套和疏离的回应中,停下了脚步。
随便终于回到他主人的手里,轻轻的嗡鸣声将剑灵此刻的激动展现无遗。魏婴好笑的伸出手指弹了弹剑柄,“随便,你什么时候生出剑灵了,这么可爱,还是个小鬼头的性子吧?”
似乎还是那个爱说笑的魏无羡,江澄看着眼前这个眉梢眼角尽是笑意的熟悉的脸,他在那里惬意的把玩着手中的随便,可是再环视一圈满地的惨尸,江澄无端的打了个寒战。魏无羡仿佛感受到他的不舒服,收敛了几分笑意。这一收敛让江澄想到刚进门时看到的魏无羡,周身笼罩着一股冷冽的阴郁之气,俊美依旧却苍白骇人,淡淡的笑意中尽是彻骨的森然。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魏无羡,那是他不愿意看见的魏无羡。好像是从深渊地狱、血海尸山中爬出来的恶鬼,那不是他的师兄,他那个神采飞扬、自信过头的师兄去了哪里?也许,在自己要把爹娘、把师兄弟、把莲花坞赔给他的那天,就被自己弄丢了。还能找回来吗?他想要那个师兄,他还能把魏无羡心中那个可以毫无负担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莲花坞建立起来吗?他还值得魏无羡信任吗?
“江澄,江澄,江澄,我跟你说话呢,回回神啊,别一脸要哭不哭的,看到我有这么激动吗?”魏婴用不大不小的力度拍着江澄的脸,江澄此刻的表情不知怎么让他也很难过,有一种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去,而他怎么努力也挽回不了的痛苦。不会的,他都重生了,这次,他一定会改变,也一定会挽回一些什么,否则,魏无羡不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江澄!”魏无羡终于唤回江澄的神智,他将笛子收回乾坤袋,把随便插回腰际,然后一手拉着江澄,一手向蓝湛招招手,“你们来得正好,跟我走,我带你们看一样好东西,江澄,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夷陵的某间客栈里,魏无羡带着江澄和蓝湛上到楼上。已经没有人样的温晁看到魏无羡就又是哭又是哀嚎的求饶,他把自己紧紧缩在温逐流的身后,恨不得连影子都不要露出来。
魏无羡和江澄相视一笑,看出彼此都很满意。
三人联手下,温逐流也抵抗不了多久,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拖油瓶,不仅帮不了他分毫,还死死拽着他的衣摆影响他的动作。没有几个来回,温逐流被魏婴一剑砍去头颅,泼洒而下的鲜血淋了温晁一身。直到这个时候,温晁才停止尖叫,他抬头看向温逐流没有头颅的身躯,又看向面无表情看着他的三个人,这里的三个人,每个人都被他狠狠折磨羞辱过,每个人都和他有化解不了的血海深仇。此刻的温晁不知道是否后悔当初自己的跋扈嚣张,此刻他露出一个痴痴傻傻的笑容,这一笑,口腔里恶臭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三个人顿时各自后退一步,对于这等特殊的攻击方式,他们都……不太适应。
蓝湛不再管温晁是否在用装聋作哑的方式脱逃惩罚,他只是看向魏婴,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只看着魏婴,而魏婴,却一直若有若无的在回避他的眼睛。风水轮流转,从蓝氏听学开始,一直在回避魏婴的眼睛的人是他,如今他和他却反过来,追逐的人成了自己,而逃避的人,却成了魏婴。蓝湛心里酸酸涩涩很不是滋味,但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蓝湛转身来到魏婴正对面,“魏婴,你是用什么方法杀死夷陵监察寮那么多人的?”
魏婴一手抚摸着腰际的随便,另一只手从乾坤袋里取出横笛,单手横在唇边吹了几个极凄厉的音,忽然一个鬼童,一个青面女凭空出现。他们出现的瞬间,温晁发出比之前还要凄惨得多的尖叫。两个鬼顿时转向他的方向,温晁的声音再次拔高到耸人听闻的程度。
只是魏婴、蓝湛和江澄都对此充耳不闻。蓝湛向着魏婴上前走一步,沉声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魏婴扬扬手中的黑色横笛。
蓝湛又向着魏婴继续走一步,这次他和魏婴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近到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听到对方心跳的地步。蓝湛自己此时的心脏跳动快到他都觉得喘不过气的程度,他看着魏婴的眼睛又问了一句,“操控这些阴煞之物可会伤到你的身体?”
一直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魏婴忽然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出乎他的意料,他呆呆的看向蓝湛。不对啊,重生的记忆里,他和蓝湛在这里差点吵翻天,蓝湛当时想把他抓回云深不知处,他们俩甚至怒到呼喝彼此的字。可是,这次的蓝湛,想问的仅仅是他的身体是否会受伤?还是说,之前那一世,蓝湛其实更多的也是担心他可能会因此受伤,而他误会蓝湛只是看不惯他使用歪门邪道?难道他,一直以来都错怪蓝湛了?
魏婴呆愣愣的摇摇头,“不会,不会伤到我,我的灵力可以正常操控怨力为我所用,两者混合的很好,不会因此受伤。”
得到答案的蓝湛,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他主动后退一步,又前进了半步,“我很高兴你回来,你没事就好,其他不重要。”蓝二公子的话让江澄都瞪大眼睛,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含光君吗?
魏无羡,你和蓝忘机在玄武洞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我有生之年居然看到蓝二公子羞红的双耳,真是,真是……我要去洗个眼睛,我TM为什么忽然觉得肚子饱饱的?
旁观的江澄都不动声色的崩溃了,何况遭受正面直击的魏婴。魏婴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停滞下来。
蓝湛留下这天的第三句话,“温晁就交由你们处理,我在门外等你们。”然后转身离开。
被留下的、离傻不远的两个师兄弟默默地看着蓝二公子的背影一步步离开他们的视线,江澄忽然又打了个寒战,“TM的魏无羡,你是给蓝二下了什么蛊?要是让蓝先生或者蓝宗主看到这样的蓝二,我们又得被拖回云深不知处挨戒尺,你TM这次三千都不一定能少得了!”
魏婴想到之前的那三百都觉得后背又火辣辣的疼起来了,但不得不承认江澄的话很有道理,三千?蓝先生估计活活打死他的心都有,至于蓝曦臣蓝宗主……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不好说就不说了呗,反正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魏婴和江澄再次相视一笑,笑容一样的残忍而疯狂,杀意肆意,恨意浓烈,此时,再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够阻拦下他二人的复仇。连含光君蓝忘机都主动选择了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色被凄厉的长嚎声划破。
一直守在门口的蓝忘机抬头回望,白衣和抹额在冷风中猎猎而飞。黑夜已过,天上的太阳就快升起来了。而他,在一会儿之后,终于等来了他最想等的人。
魏婴一身黑衣双手提着衣袍下摆,脚步轻快的走下来,随着他的走动,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也跟着一起涌下来。轻微洁癖的蓝湛此刻什么都不在乎,他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轻松又欣悦,如此便是足以,其他都不重要。
被包括在“不重要”范畴里的江澄明明就跟魏婴相差两步距离,但他再次注意到自己被人无视得很彻底。江澄忍不住揉揉额角,我拜托你快点正常起来啊蓝二公子,你已这副模样回去,你家泽芜君非把我和魏无羡吊起来打才行吧?!
江澄,你多虑了。泽芜君就算真的抽,也只会抽你一个。另一个他碰都不会碰一下,他本能的感受到魏公子在弟弟心目中的与众不同,只是这个不同是什么程度、什么情况的不同,他还没有确定。反正啊,不管是那种不同,只有他弟弟高兴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好吧,泽芜君,你和含光君果然都是亲兄弟,嫡亲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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