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是林建业不知道第几次跟林筱对上了。

以前，对于这个没有亲娘在身边的大女儿，林建业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林筱什么都要靠他，吃饭，上学，都要靠他。

因为这，林建业觉得自己对林筱有绝对的控制权。

而林筱的战战兢兢，也每次都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快感。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林筱突然就转了性格。

从一个唯唯诺诺，几乎事事都听他的林筱，变成了伶牙俐齿，一点儿亏都不吃的林筱。

比如现在，林筱居然问他是不是也要跟班小霞离婚。

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对上一段破碎的婚姻特别介意吗？

林建业心里梗得难受，再也无法忍受，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啊！

林奶奶在林筱后面，把儿子的动作看得真真的。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跑过来，想要拦住儿子，保护孙女。

而一直躲在另一间卧室门口，注意着这边动静的班小霞和林甜，也同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一巴掌打下去，有林筱受的。

活该！

然而，如她们预料的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并没响起来，她们反而听到了一声闷哼。

“老公！”

“爸爸！”

班小霞和林甜急急忙忙奔过来，扶住了林建业。

“爸，你没事吧？”

“老公，你的手疼不疼？”

林建业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而他的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皮肤也渐渐变得乌紫。

班小霞招呼林甜去拿红花油，自己怒瞪向林筱。

“林筱，你看你给你爸弄的！”

林筱冷笑，“明明是他要打我，自己没看好，打在了门框上。怎么反而说是我弄的？班小霞，我看你不仅是非不分，眼睛还很瞎。有功夫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林建业扬起手的那一刻，林筱就警觉起来了，迅速往左边一躲，避开了那一巴掌。

而林建业却因为太过用力，收势不及，手直接拍在了门槛上。

这可不能赖她哦。

而且，看林建业的手上的伤势，就可以知道刚才他真的用了全力。如果自己没躲，现在肿起来的就是自己的脸颊了。

“你！”

班小霞没想到林筱居然如此毫无愧疚，不仅如此，她还反而一脸地幸灾乐祸。

如果班小霞是个不知内情的人，简直要怀疑林筱是不是林建业的亲生女儿了。

太过震惊于林筱的回应，班小霞甚至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林建业就更加震惊了。

他咬着牙，因为疼痛，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

“林筱，你，你这个孽女！孽女！”

除了责骂，林建业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让林筱就范了。而骂人之后，林建业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几句骂，对林筱来说压根就是不痛不痒。

林筱，这个他曾经千百次责骂过，且在自己面前无数次低头认错的人、自己的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掌控不了她了。

这种感觉让林建业很不舒服，很难受。甚至超过了手掌的疼痛。

这个时候，林甜已经拿来了红花油，用棉签小心翼翼地给林建业涂抹在手掌上。动作时分轻柔，尽显女儿对父亲的关心。

林建业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看向林甜的眼神中都是欣慰。

至少，至少，他还有懂事的小女儿。

林筱嗤之以鼻，往林建业手上看了一眼。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建业的手掌肿成了一个馒头。

林筱：“这个伤势，红花油恐怕是不管用的，还是去医院吧。”

林甜手上的动作一滞。

林筱这是什么意思？岂不是说她没眼色，看不出来爸爸的伤势很重吗？

林甜绝对是个演技派，跟班小霞可以说是如出一脉。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眼圈就红了。

“爸爸，我，我不知道，我不是不关心你……”

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特别可怜。

真是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啊！

林筱欣赏着林甜的演技，靠在门边看得津津有味。

林建业连忙安慰小女儿，“是，是，爸爸知道，我们甜甜最孝顺了。”

这么哄着，林甜似乎才好受了一些，和班小霞一起，陪着林建业去医院了。

林建业气势汹汹地来问罪，最后以他自己受伤作为结束。

林筱心里说不出地痛快。

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林奶奶通红的双眼。

“奶奶……”

林筱很心疼，走过去抱住了林奶奶，“没事没事，他的伤不严重，估计也就抹几天药就好了。您别担心。”

提到林建业，林筱是一点都不想喊他“爸”。

林奶奶眼泪流下来，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

一边心疼孙女被儿子针对，差点就被打了，另一边，又心疼儿子手伤了，肿起那么老高，得有多疼啊。

林筱沉默着，去拿了毛巾给奶奶擦脸，“真的没事，不信等他回来，您自己问问。”

疼倒是挺疼的，但只是手磕到门框上而已，应该没啥大碍。

林奶奶带着哭腔劝，“你以后，就别跟你爸顶牛了。他到底是你爸，之前为了你一直没找对象。听说你.妈离婚以后半年就结婚了，你爸却三年后才结婚，都是为了你啊。你听奶奶一句劝，就让着他点儿，他到底是你爸。”

“他到底是你爸。”

这话，林筱听过无数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前世，林建业处处打压她，时时控制她，她明明在自己家里，活得却跟条狗一样。

她哭泣，她想要偶尔的抗争一次，奶奶和大姑，已经家里的二叔，都会这么劝她。

“他到底是你爸。”

好像有了父亲这层身份的掩护，林建业无论对她做什么，不管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都是合理的。

至于奶奶所说的：林建业三年没结婚，都是为了她？

林建业也是这么跟别人说的。

说怕林筱受委屈，所以暂时不结婚。

林筱真的很想笑。

暂时不结婚，又不是永远不结婚，那这三年标榜什么呢！

再说了，当年林建业虽然要到了她的抚养权，却把她扔给了爷爷奶奶照顾，自己远在市里，过清净日子去了。

一直到她十二岁，上六年级，才把她接到市里来。

而之所以把她接回来，也不是林建业主动为之，而是妈妈给他打了电话。

林建业不想在前妻面前没面子，也不想让前妻觉得，他没有好好照顾林筱，这才把她接了回来。

林筱抬头，看着一脸希冀看过来的奶奶，顿觉无力。

跟奶奶是说不通的。

算了。不费那个力气了。

“行，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筱敷衍地说着。

林奶奶信以为真，爱怜地拍拍孙女的后背，“我就知道，我家筱筱最懂事了。”

而在林筱的安慰下，林奶奶对儿子的伤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过了一会儿，她提起来下午老尹跟自己提的事儿。

“老尹她们要去五台山，问我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

林筱脱口而出。

林奶奶显然也是想去的。她信佛，而五台山是佛教圣地。

老人家前几年就念叨过想去的。

前世，林筱自己心里一团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位老人的诉求。

林奶奶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有点忐忑。

“不知道你爸爸让不让去。”

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林筱看了一阵心酸。

“管他的，反正你跟朋友去，也挺安全的。就去吧。什么时候出发？”

前世，奶奶跟着老尹她们去了五台山，来回一共去了一周。多年以后，奶奶提起来，还是会充满着回忆和向往。

可见，这次五台山之行，将会给奶奶带来多么不可磨灭的印象。

提到出发日期，林奶奶眼睛里闪着光，“下个礼拜一去，老尹说让我明天就给她回信。”

明天是礼拜三。

这一点，林筱也理解，毕竟要安排车，安排吃饭住宿，这些挺费心费时间的，必须得打出提前量来。

林筱直接给奶奶拍板，“奶奶您明天就告诉尹奶奶，说您要去。”

想了想，她又说：“明天我跟您一起去吧。”

她前世见过几次尹奶奶，老人家对她很热情。

后来，她考上大学，奶奶回了老家，就再也没有见过尹奶奶。这一对老年才开始交往的朋友，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面。

过了几年，尹奶奶就去世了。

奶奶很伤心。

重生回来，林筱挺想见见那位老人的。

听到孙女要陪自己去，林奶奶当然很乐意了。在她心里，林筱又漂亮又聪明，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她特别乐意待林筱过去，顺便也让朋友们看看自己有个多么好的大孙女。

但是，提到去五台山，林奶奶还是有点忐忑。

“还是问问你爸爸，看他让不让我去。”

林筱心里叹息。

虽然她自己觉得没必要，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改变奶奶的想法。

想了想，林筱说：“那就把爸爸叫过来，我来跟他说。”

本来最好是背着奶奶，因为林筱怕自己到时候跟林建业有冲突，让奶奶又跟着担心。

但这房子就这么大，如果背着奶奶，很大概率就避不开班小霞和林甜。

班小霞就不说了，能让奶奶不舒服的机会，她绝对不遗余力。

就连林甜，也在班小霞的“教导”下，表面上对奶奶特别好，内里恨不得天天给使绊子。

要真的是对着那两块料，跟林建业提奶奶去五台山，她两不使坏才怪了。

林奶奶自然没有异议。

林建业他们快八点才回来，手上被缠了纱布，手腕处看着硬硬的，应该是垫了纸片，以做固定之用。

林奶奶一直等着儿子回来，见此情形忙跑过去问怎么样了。

林建业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死不了。”

他对林奶奶是有怨气的，明明看到了林筱怼他，对他那么不客气，却在那里干看着，也不知道拦一拦。

这么想着的时候，林建业好像已经忘记：他责骂林筱，欺负林筱的时候，林奶奶想要阻止，每次都被他又是瞪眼又是骂人地怼回去。

到他这里，他就想让林奶奶出面了。

被儿子怼，林奶奶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说话。

林筱却受不了，挡到奶奶面前，对林建业道：“有什么气冲我来，别撒奶奶身上。”

柿子捡软的捏，林建业还真是没有一点点长进。

林建业本来就一肚子气，去到医院医生问他咋伤的，他只能说自己撞门框上了，也不敢提是因为跟闺女吵架，他丢不起那个人。

现在回到家里，林筱不仅没有问候，没有道歉，没有关心，反而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林建业顿时觉得血气上涌，张嘴又要开骂。

“林筱，你这个……”

林筱不仅没有躲，反而往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建业。

她的眼神，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林建业在这样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来。

一阵凄凉感油然而生。

他恐怕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掌控自己这个女儿了。

林筱似乎还嫌不够似的，直接让林建业跟着林奶奶回她们所住的屋子。

林建业不想去，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还被林甜拉着。

林甜：“爸爸，您受伤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班小霞也跟着劝。

她直觉林筱找林建业肯定没啥好事。说不定是要钱来的。

林筱压根不搭理她们，只是看着林建业。

她没有催促，也没任何动作。

但林建业却觉得，自己此刻如果不照林筱所说的做，后者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他今天已经很累了，手也很疼，想赶紧把这事儿了了，然后休息去。

想到这里，林建业轻轻放开了林甜的手，在班小霞不赞同的目光中走去了林筱所住的屋子。

林奶奶也跟进去，时不时看看儿子的脸色，再看看孙女的脸色，神态很是忐忑。

林筱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刚进去，她就转身关上了门。

把林甜而活班小霞探究的目光关在门外。

“我奶奶要跟朋友一起去五台山，你打算给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