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回家的路上，觉得心情很不错。

她又路过了那家不起眼的律师事务所，这一次她下了自行车，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打抚养费官司的话，需要多少律师费？”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律师的视线从眼睛底下往上抬，看着好像突然出现的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小姑娘。

“你家里大人呢？”

然后，中年男律师就听到了小姑娘斩钉截铁的回答：“不需要家里大人出面，我可以代表我自己。”

*

林筱一边儿哼歌，一边走进自己家的楼道。

正好碰到下楼扔垃圾的沈奶奶。

笑眯眯地跟沈奶奶打了招呼，林筱蹦蹦跳跳上楼。

身后，沈奶奶望着她的背影，也笑起来。

这才像一个小姑娘嘛！

可可爱爱，欢天喜地的，好像人生中没有什么烦恼一样。

打开门进屋，还没换好鞋，就听到了旁边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双穿着男士拖鞋的脚，出现在林筱的视线中。

“怎么样，多少分？”

林建业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动。

林筱没说话，慢悠悠换好鞋，这才直起身子。

她看着林建业，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482分。”

什么？

一刹那，林筱在林建业的脸上看到了许多复杂的表情。

惊讶，惊喜，难以置信，忐忑……

甚至，居然还有羞愧。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也足以让林晓感到震惊。

羞愧呀！

这种表情出现在林建业的脸上是多么难得！

几十年后，随着大家对于心理问题越来越重视，网络上也出现了许多专业术语。这些专业术语就是那样出现在普通大众的视野里。

其中有一个名词叫做“自恋型人格障碍”，简称NPD。

当时，林筱看到相关解析后，第一反应就是：林建业一定是NPD。

这种人格，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即便他深深伤害了别人，也一定会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所以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觉得羞愧，不过会觉得后悔。

而现在，羞愧的神色居然出现在林建业的脸上？

林筱觉得好笑。

“怎么，这个分数应该可以算二本了。你有什么感想？”

林建业脸上复杂的神情变为恼怒。

“考这个分数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地球上放不下你了？居然站在这里质问我！你当人女儿的孝道呢？”

林筱一下就明白了。

刚才林建业脸上那种羞愧，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懊恼。并不是因为他曾经冤枉了她，也不是因为他为了分数责骂了她一整夜。

而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提前预判到这个结果。

没有对她采取更符合这个结果的贬低和伤害。

林筱笑起来，忽然就丧失了和林建业进行任何对话的**。

她深深地看了林建业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林建业的吼声毫无意外地在外面响起，不过有是些责骂，跟以前无数次一样。只不过，重生后的林筱，已经再也不会为他的话而伤心和自责了。

一直到门外响起了班晓霞的声音。

“林筱，你出来一下，咱们商量商量能走哪个学校。”

这正好是林筱想要跟林建业说的。

于是她走出卧室。

其实，她刚才并没有插门，只是林建业虽然在外面大吼，但却没敢进来。

林建业知道这一点，并感到自己父亲的权威再一次受到了挑衅。

这是看着林筱，冷淡到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他觉得，自己刚才没有闯进去是对的。

林筱出来，直接坐到了廊厅上的沙发上。

沙发很窄，只能勉强容下两个人。而且还得是特别瘦的那种。

林筱很瘦，班晓霞也很瘦。

两个人完全可以挤坐在沙发上，或许并不觉得局促。

但班晓霞看看沙发上剩余的空档，还是选择坐在了椅子上。

而几乎是她刚刚坐下来，林筱的质问就随之而来。

“你凭什么坐在这里？我要和他商量上大学的事儿，这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班晓霞脸色一白，求助似地看向了林建业。

林建业马上瞪林筱，“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林筱冷笑，“我记得我前些天跟你们俩说过，我只认我的亲生母亲，其他的阿猫阿狗，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在这里跟我碍眼。”

或者，连亲生母亲，也很快就要反目了。

林筱自嘲地想。

班晓霞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筱，这么多年，我伺候你吃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林筱：“伺候吃喝的是我奶奶。你不会连这个功劳也要冒领吧？班晓霞，我发现你的脸皮是真的是够厚！”

“林筱！”

林建业出声打断。

他的眉眼倒立起来，好像如果林筱继续这样，他就要做出什么惩罚措施了。

但林筱一点都不怕。

林建业从来都是一个欺软怕硬的。

你越是听话，越是懂事，他蹬鼻子上脸。

反而，你越是不讲理，甚至胡搅蛮缠，甚或是比他还要厉害。他反而就怂了。

林筱后背往沙发上一靠，用下巴对着林建业。

“你还想不想商量？不想商量的话，我走了。”

林建业咬牙盯着林筱好一会儿，转头冲班晓霞使了个眼色。

班晓霞撅起嘴，很不情愿地走了。

瘦骨伶仃的腰扭出来一个花儿。

林筱目送她离开，嘴里啧啧两声。

“你老婆天天吃好东西，怎么身上一点肉都不长？一点女性的魅力都没。也难为你能吃得下去。”

“你这叫什么话！林筱，你怎么变得这么有没有教养了呢？”

被人调侃自己老婆，已经够让人生气的了。更何况说话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就在刚才那一刻，林建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林筱。

明明还是那个容貌，怎么就从一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毫无道德感了呢？

林建业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只会认为一切都是林筱的错。

但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他急需确定到底能不能把林筱这个拖油瓶赶紧从家里弄出去。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林建业压下心头的火气，问道：“你报的是那几所学校，你这个分数，能被录取吗？”

林筱露出了然的笑。

“你是怕我今年走不了，砸你手里，你还得再多花一年的钱吧？”

林建业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可他一点儿都不想承认。

这就是NPD的特质了。

无论他们做出多么让人不齿的决定和行为，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行为背后那让人作呕的初衷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也是关心你。”

林建业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林筱一阵反胃。

她直接冲到洗手间，一阵干呕。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建业一脸探究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

林建业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睛里都是质疑。

都不用问，林筱都明白林建业在想啥。她简直都要气笑了。

“你别乱想，心脏就悄悄地脏，别表现出来。我报了个二本，这个分数应该可以取上，所以，赶紧准备学费吧。”

林筱一点儿都不想跟林建业在一起呆着了，说完这几句，就往自己卧室走。

林建业：“哎，你说清楚，报的哪个二本？”

二本和二本不一样，分数线多的话能差出几十分。林建业可不想再养着林筱一年了。

今年无论如何，也得让林筱离开这里去上学。

原本想着，林筱能考个大专就不错了。没想到，她居然能上二本。

林建业是个彻底的知识分子，家里又有上高中的女儿，所以单位里同事有什么高考方面的消息，都会分享给他。

这一年，林建业差不多对一本二本的情况挺知道的。

林筱这个分数，应该能够上二本的边儿。

哪所学校？

林筱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她没报任何一所学校，因为今年本来就打算复读的。

所以，刚才那么说，就是哄哄林建业，让对方拿出学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