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被家仆污了清白,她的庶妹勾搭上了她的未婚夫,将她踩在脚下,极尽羞辱。
醒来的时候,苏靖半张脸都是泪,苏绣枕头和云被也濡湿了,尤其是梦里被踩在脚底的右手,仍痉挛不止,好像将伤痛也带了过来。
好真实……真实到,她差点以为就要死了。
平复好心绪,她掀开了被子。
“青儿?绿儿?”
屋内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新添的安神香雾气袅袅。
苏靖披上外衫,只着中衣推开了门,院子有几个三等丫鬟在洒扫,见到她纷纷行礼:“大小姐。”
“青儿绿儿呢?”
名叫紫儿的丫鬟答道:“青姐姐和绿姐姐被老夫人唤了去,说是有东西给大小姐。”
“去多久了?”
“有三刻钟了。”
苏靖柳眉微蹙。祖母要赏她东西,派自己院子的丫鬟来,或者她去请安的时候赏就是了,何必大清早叫她的贴身侍女过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罢了,你替我更衣。”
紫儿:“是。”
两刻钟后,苏靖梳洗打扮完,换上一套天青色缀锦襦裙。衣裙熏过香,是淡淡的栀子花味,沁人心脾。
不过……
苏靖皱了皱鼻子,觉得这味道和平常不太一样,大概是受到噩梦的影响吧,总是心神不宁。
说起这噩梦,苏靖仍不免心惊。
满洛阳城谁不知,她苏靖是尚书千金,才貌双全,美名远扬,订婚周大学士的长子,不日便成佳偶。
但在梦里,她被下了药,与家仆行不雅之事,从此身败名裂。庶妹苏翊代替她嫁给周晏,大婚前狠狠羞辱折磨她,道出真相,原来,那药竟是她下的!
苏靖攥紧纤细的手指,脑海浮现出一个清秀纤弱的少女,细声细语地唤她“大姐”。
“大小姐,青姐姐和绿姐姐回来了。”
紫儿的声音拉回苏靖的思绪,她“嗯”了一声,凤眸一瞥,看到那两个笑嘻嘻地揭帘进来,一左一右占据她两边。紫儿福了福身,默默退下去。
绿儿先开口:“大小姐,您绝对猜不到奴婢们拿回了什么。”
苏靖漫不经心道:“什么?”
青儿绿儿对视一眼,忍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细长的描金靛蓝锦盒。打开来,只望了一眼,苏靖瞳孔紧缩,绝美的面庞瞬间失了血色。
青儿绿儿吓了一跳:“大小姐?”
“这东西哪儿来的?”苏靖抓住绿儿的手腕,攥得死紧,“回答我,到底是哪儿来的?!”
“回、回大小姐,这是老夫人新添给您的嫁妆啊。”
老夫人?嫁妆?
苏靖松开手,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簪子。
描金点翠,珠光宝气,令人移不开眼,最适宜女子婚嫁。
一模一样,和梦里苏翊戴的……一模一样!
***
“靖儿,你看起来心绪不宁,可是有何烦忧?”
苏靖回过神,对上一双精神矍铄的眼,淡淡一笑:“劳祖母挂心,孙女无忧。”
乔姨娘笑吟吟地说:“哎哟喂,老夫人您真是多虑了,大小姐怎么会烦忧呢?依妾身看呀,咱们家最喜气洋洋的就是大小姐了,老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乔姨娘本是通房丫头,因生育有功抬为了姨娘,但是为人粗鄙,登不得台面,最近不知怎的哄得祖母高兴,整个人意气风发。
老夫人微微颔首:“靖儿婚事将近,是该喜气点。”
余光瞥到乔姨娘得意的笑,苏靖默不作声,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暗藏的情绪。
饭毕,乔姨娘扶老夫人去午休,苏靖并两个妹妹两个弟弟走出荣德堂。
“大姐姐。”弟弟妹妹们瞧着苏靖的目光既敬畏又亲近。
托老夫人的悉心教导,苏家孙辈知礼守礼,出口成章,通身的书卷气人尽皆知。
苏靖看向站在最边缘、身着鹅黄色对襟襦裙的少女,示意她过来。
“大姐姐,你找我有事?”
“下个月我出阁,你我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今日来玉暖阁,咱们姐妹说说贴心话。”
“可、可以吗?是否太叨扰了?”
“不妨事,二妹妹能来,姐姐很高兴。”
从紧张、惊讶到担忧、激动,在苏翊的脸上自然流露,不像作伪。
乔姨娘育有一对龙凤胎,儿子名唤苏竣,是三少爷,女儿名唤苏翊,为二小姐。府里子女众多,无论才学相貌,他们都不是最出挑的,随着近来乔姨娘得宠,他们的境遇大大改善,吃穿用度好上不少。
“这翡翠镯,是祖母赏予二妹妹的吧?”
到了玉暖阁,茶过半盏,苏靖提及苏翊腕间的镯子。
“姐姐好眼力,正是祖母补给我的及笄礼。”苏翊挽起袖子,露出完整的手镯给她看。
及笄礼?是了,去年苏翊及笄,已经到了可以出阁的年纪。
及笄之年的少女春心萌动,纯真懵懂,可梦里的她笑容妩媚,一个眼神便能把人魂儿勾走,完全不像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女。
这正是苏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和一个内敛文静的苏翊朝夕相处十几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苏翊?
更重要的是,梦里苏翊戴的首饰成了苏靖的嫁妆,这实在太荒谬了,荒谬到她无法骗自己是巧合。
不管怎样,她都要证实一下。
苏靖道:“这镯子成色不错,可见祖母很疼二妹妹。”
苏翊忙不迭道:“大姐姐言重了,府上谁人不知,祖母最疼姐姐你。”
苏靖笑了:“那是自然,毕竟我自小在祖母膝下长大,亲疏有别,二妹妹清楚便好。”
苏翊怔了一下,讷讷不语。
“妹妹自小没见过好东西,姐姐理解,所以今日特地带妹妹涨涨见识,以免行差踏错,把顽石当璞玉。绿儿,将梳妆台上的簪子取来。”
苏靖人虽冷淡,但也随和,从未说过这等重话。
苏翊抬起头,不期然撞入一双沉静深邃的眸子里,不由得呼吸一窒。
好在绿儿取了簪子过来,苏翊的贴身丫鬟晓若小心接过,呈给苏翊。
苏靖饮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二妹妹觉得,这簪子如何?”
“祖母送的……自然是最好的。”
“二妹妹可知道这簪子的来历?”
苏翊摇头:“翊儿见识浅薄,实在不知,还望嫡姐赐教。”
苏靖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只瞧得出用料珍贵,做工上乘,不像是坊间打造的。近来二妹妹侍奉祖母勤勉,或许知道一二,所以才随口一问,不知道便罢了。绿儿,收起来吧。”
又聊了一会儿,添了杯茶,苏翊始终坐立难安,答话答得谨慎小心,不肯多说一句。苏靖也乏了,让青儿送她们出去。
三人走后,绿儿按捺不住好奇,问苏靖:“大小姐,那簪子明明是大夫人送您的生辰礼,您为何说是老夫人送的?”
苏靖瞥了她一眼:“原来是娘送的?你怎的不提醒我。”
绿儿差点吐血。分明是小姐点名要梳妆台上的簪子,老夫人送的已经好生收起来了,两支簪子款式相似,但一眼就可以辨出不同,见苏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以为小姐有自己的打算,哪晓得根本就是搞混了!
苏靖不预备解释,只推说身子不舒服,让她请纪大夫过来。
纪大夫望闻问切之后,说没有问题,至多有些思虑过重,多注意休息便好。纪大夫行医四十余年,医德医术苏靖都信得过。
这一番折腾下来,苏靖可以确定是庸人自扰了。
方才,她故意拿话刺苏翊,苏翊的表现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可当她把母亲送的簪子说成祖母送的,苏翊细看之后,没有一丝惊讶疑惑,似乎并不知道祖母送了她什么陪嫁。
若是梦里的苏翊,不可能没有反应。
苏靖清楚地记得,那个真实到可怕的噩梦里,苏翊身着绣金线的大红嫁衣,珠翠满头地踱步过来,欣赏她的落魄凄惨,然后弯着红唇,用灌了蜜的甜腻嗓音说道:“嫡姐,你可知那合欢散是如何下到你身上的?”
她抬手,缓缓摩挲头上翡翠镶金的簪子,为了让苏靖看清,还俯下身子。
“嫡姐记得这个吧?对,就是祖母给你的陪嫁,它就是让你提前**一度,清白尽毁的罪魁祸首。祖母她老人家绝对想不到,送出它的那一刻,就是将你推向地狱之时!”
恶毒尖锐的笑声犹在耳畔,苏靖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心慌了。
苏翊试探过了,簪子锁进箱子里了,身子也证实没有问题,她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呢?
芜湖~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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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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