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击鼓鸣冤

看见陆文骁远去,谢令姜用力地挥了挥手,和其他人一起齐声告别道:“大侠,后会有期!”

在挥手送别无名大侠后,谢令姜带着几个小孩子走到街那头的县衙门前,她稚嫩的眉眼神情端肃,“走,去击鼓鸣冤!”

齐芸扯了扯她的袖子,“那个,谢小娘……”

谢令姜转身望去,神态温和地看着她:“嗯?”

齐芸不解问道:“为何还要击鸣冤鼓,何不直接寻门口差役,入得县衙?”

击鸣冤鼓会把事情闹得很大,平白惹人闲话,齐芸心中有些不愿。

谢令姜朝她安抚似的笑了笑,在齐府大娘子将要微笑时,断然拒绝了,“此计不可行。”

齐芸脸上的笑意尴尬地凝固在脸上,淡淡问道:“谢小娘有何高见?”

谢令姜还不待回答,沈小胖子抢着答道:“我知道为什么,难道你们忘了大侠师父说的话了吗?是无名大侠让我们击响鸣冤鼓的。”

谢令姜眼睑微垂,同意道:“我就是如此想的。”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沈小胖子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挥舞着胖乎乎的小肉手,俨然是陆文骁的狂热追随者,“大侠师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说的一定有道理。”

斯文俊秀的王越小郎君朝着齐府三位小娘子温和笑了笑,慢吞吞开口道:“击鼓鸣冤没什么不好的影响,那么就听从恩公的劝告好了,恩公这么说总有他的道理所在,更何况我们确实是有冤屈要找清溪县的县令申诉,不是吗?”

齐芸见既然王越和沈溪都赞同谢令姜的提议,便从善如流道:“好吧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么我们走吧,去击鸣冤鼓。只是,谁去敲?”

她朝着几个人望去,“反正我不想敲,你们谁胆子大些?”

齐家二姐妹见姐姐这么说了,也摇头,看向其他人。

齐芸朝谢令姜一笑,一副无奈的样子。

谢令姜也朝她笑笑,转身看向那面大鼓。目光严肃,背脊挺直,率先朝着那里走去。

其他几人连忙跟上她。

鸣冤鼓的架势巨大,气势磅礴,与谢令姜的幼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在这垂髫幼女稚嫩的外表下是重生而来,谨慎敏思的灵魂。

“咚咚咚……”

鸣冤鼓响起不久之后,汝州城清溪县的县衙之内,迎来了几位小贵客。

县衙正堂,威严肃穆,明镜高悬匾挂在正上方。

赵县令是个严肃清瘦的人,颔下一把清须,是符合时下审美的曾经的美男子。想来他当年取中二榜进士时,也是个能被榜下捉婿的端正青年。

他坐在正位高座上,面容严肃,惊堂木一拍,两旁衙役手执水火棍,敲击道:“威!武!”

齐芸的脸色苍白,牵着两个小妹妹的手忍不住腿颤抖着要跪下。沈小胖子也不敢多话,闭着嘴一声不吭。

很显然,来自官府威权的一幕已经震慑住了他们。相比之下,王越虽然有些面色苍白,但是也依旧镇定。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诉来?”

唯有谢令姜却是丝毫不惧,她叩首行跪拜大礼。

天地君亲师,官府代表了君王的威严,她跪的不是堂上之人,而是这世间的君臣纲常。

“县令容禀,小女衡州人士,父为衡州知府谢文佐之,母为陈氏女,堂下诸人皆父母亲戚俱在,然贼人可恶,使离之。今有无名氏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我等方能来此报案,望堂上父母官为我等垂髫幼童做主,寻回父母,奖赏义士,铲除恶贼。”

说罢,谢令姜以手额地,再行一大礼。

清溪县县令大为震惊,连忙唤她起来,虽然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受得起一个小娘子一拜,但是他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实在没脸受此大礼。

他面色冷肃,沉声道:“谢小娘还请放心,本官受理此案,绝不放过一个窃人孩儿的贼子。堂下诸儿,你们将自己父母的户籍地址告诉差役,本官这就差人去寻你们的大人。”

谢令姜目光沉静,举止进退得体,谢过堂上县令,便口述地址,怕阿娘直接去了府衙等消息,便嘱咐道:“若家人无人做主,可直接去衡州府衙。”

堂下记录的文书和差役都战战兢兢地记下了,他们心道:从没有这样气派的人物,分明没有仗着耶娘的势欺人,怎么咱们在这小娘子跟前也只有听吩咐的。

王越在一旁道:“我家住衡州府橡子街榆钱巷右边第一间,若是无处寻去,也可直接去府衙寻我阿耶。”

一旁记录的文书忍不住问了句:“你阿耶也是府衙里办差的?你和谢小娘是旧识?”

王越斯文笑笑,慢吞吞道:“两家大人虽同朝为官,一为知府、一为通判,我与谢家妹妹却是初见。”

准备跑腿的差役默默在心里震惊了一下,这样的官宦子弟,那拐子居然也敢下手。

另一旁的四人皆是汝州城人士,报给了另一个衙役,让他帮忙跑个腿。

地址全部写好,文书呈上给赵县令一观。

赵县令捻着胡须,看了一遍,微微颔首,写了两份文书,一份是给去汝州府的,一份是给衡州府的,盖好了官印,让捕头带着文书即刻出发。

他皱着眉,肃着面容,一拍惊堂木——“退堂。”

在县衙后堂等待的时候,大家吃着差役给他们的小点心和茶水,心里有种油然而生的幸福安定感。

沈小胖子话最多,看上去小胖子已经忘记了被绑架时的惊慌,只是一口一个大侠师父。

齐府三位小娘子也都很捧场,都是汝州城的人,说起汝州城的事情都能会心一笑。

四个人拉着一个王越聊得起劲,虽然王越小郎君只是在别人问到他的时候,慢吞吞地附和两声。

至于方才冷静自持,气场强大的谢令姜此时低头,静静坐在一旁,目光放空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之前想要击鸣冤鼓不是因为那是无名大侠的嘱咐,而是她觉得不安。

绑匪选择在清溪县落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官府上的倚仗,谁又能保证县衙中的都一定是好人。若是有人与绑匪勾结该怎么办?他们直接去找看门的衙役,怕是见不到县令就已经落入贼手。

为了以防万一,她才想到先击鼓鸣冤,把事情闹大,置于阳光下,才能保证他们这几个小孩子的安全。

谢令姜在心里苦笑,就算自己装得再像,也终究不再有那种纯真无邪了。

王越走到她跟前,阴影投在她眼前,眉眼弯弯道:“我觉得你做得很对,谁知道这县衙是不是真的有明镜高悬,你说呢?”

谢令姜抬头,看着他,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那双丹凤眼纯净又漂亮,睫毛长长的。

王越和她对视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能触碰到那长长密密的眼睫毛就好了,他按压下自己孟浪的想法,红了脸颊。

谢令姜先是愣了一下,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的时候,弯起眼睛,唇角微翘道:“谢谢你。”

王越脸颊的红晕还未散去,越发的有些无措起来,他拽了拽头上歪歪斜斜的小玉冠,慢吞吞道:“啊,谢家妹妹不必客气。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谢令姜替他把玉冠戴好,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当然可以。”

县令那里就不再是这样祥和温馨,紧绷焦虑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县令不再是先前正堂上表现出的严肃温和,而是愁眉不展地在屋内踱步。

他叹气一声,和旁边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中年人说道:“师爷,这些匪徒曾藏身于县外几里的荒山上,你说衙门里的差役是真就从没发现?”

穿着青色布衫的中年人问道:“从没发现过或是还是发现了却又欺上瞒下,反正这结果都是一样的,县尊何必介怀?”

县令沉默了一会儿,道:“是,结果都是一样的,是本官失职,没有能力察觉到本地有这样一伙歹人。可是,后者却让本官于心何安,这么近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无辜孩童曾经在那里等着本官去救他们。”

“县尊,事已至此,还是想想该怎么尽力弥补罢。”

这位清溪县的师爷,姓刘,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因为和县令是同乡,便做了师爷,帮着出谋划策。

县令对他有知遇之恩,现在有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决不能自己抽身而退,而是得帮着县尊想个方法才是。

听到师爷的劝解,县令沉闷地嗯了一声,是该想想该怎么办了。若是陈情不好,怕是要直接被扒了官身,回家当个士绅去了。

刘师爷道:“县尊,对您而言,这说不定不是过失,还是一份大功劳。您想想,这么多任县令和知府都没有抓住青沙五匪,也从没能救出哪怕一个被拐走的孩子。”

刘师爷顿了顿,捻须微笑道,“县尊,那几个孩子里面有个小娘子自称是衡州城知府的女儿,还有一个小子自称是衡州城同判家的小郎君。您将被拐走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送回他们大人身边,难道还怕咱们汝州和隔壁衡州的两位知府不记人情吗?若他们两家的大人承您的情,那你说不定不仅不会被治罪,还可能会高升啊。

县令眼睛一亮,又黯淡了下来,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官场上也总得有个替罪羊,唉,恐怕两位知府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要能保住本官不被治罪就已经是万幸了。”

看着仍然愁眉不展的县令,刘师爷也没办法,只能宽慰道:“这些过错都是匪徒犯下的,您有何过?”

县令喟叹一声:“希望朝廷衮衮诸公也能如此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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