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河边景色明媚,正午十分到了,开船的时辰也到了,船工和漕运的官员在一边吆喝着催促人赶紧上船,过时不候。
谢令姜眼神明亮,在一堆小娘子里面找着了秦翎,实在是秦翎那身为衡州城武官之首的阿耶生得十分魁梧高大,在一竿子瘦弱文臣里简直是鹤立鸡群的效果。
谢令姜盯着秦翎看的时候,秦翎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正好也望过来,两厢对视下,谢令姜弯弯眉眼,秦翎愣了一下,才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立马低下头去,原本清冷别扭的神情一下子羞涩了起来。
除了秦翎很容易找到外,在一群小娘子中,唯一的一位小郎君也很是引人注目。
王越小郎君一本正经地和阿耶阿娘道别后,立刻来寻他唯一认识的小伙伴谢令姜,对于他来说,虽然还没到男女有别的年纪,但是也没处在过这么多小娘子之间,而且这么多要上船的小孩子里居然就他孤零零一个男孩纸,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王越眼睛亮亮地走过来,他阿耶阿娘慢悠悠跟在后面,看着自家一向稳重妥帖的小郎君第一次露出小孩子的兴奋神色,努力朝谢令姜的方向跑去,两个大人都惊讶地笑了。
“谢家妹妹。”王越眼睛亮晶晶的,脆生生叫住了准备上船的谢令姜。
“三娘见过王家姨姨和王家阿兄。”谢令姜看见稚气未脱可爱的未来大燕男神王家越郎,眉眼忍不住弯了弯。
谢夫人的观察能力一绝,自然察觉到了女儿的神情变化。两家大人对视一眼,看着笑得正开心的两小只都是意在不言中。
王夫人抿嘴笑道:“娴娘,你家三娘真是可爱。唉,我们两家这么要好,只是竟没叫两个小的见过,不过也是缘分,阴差阳错下两个小的倒是共患难了。既有这么一段缘分在,三娘叫我家小郎一声越阿兄也是省得的。”
谢夫人便笑着接道:“夫君与贤伉俪相熟多年,确实不必见外。王家小子,你叫我家三娘一声阿姜妹妹也可。”
王越听着阿娘与谢夫人的交谈,清澈的眼眸看向谢令姜,温柔羞涩地一笑,道:“姜妹妹。”
谢令姜虽说心理年龄都是已经及笄之年就,但是没办法,现在的自己确实比王越年纪小两岁,只好在两家大人面前乖巧地和未来男神打招呼,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这个小孩子,“越阿兄。”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互相叫了亲近的名字便是好朋友了,于是王越便抿着粉嫩的唇,红着脸颊,眼神清澈地大声邀请这个新认的妹妹,“阿姜妹妹,我们一起上船吧。”
谢令姜笑眯眯应道:“好。”
她依次朝阿耶阿娘和王家长辈行了一个福礼,王越则是行揖礼。
到了船上,自有船工小厮安排他们在船舱里的位置。
谢令姜身边跟着的是一个年长嬷嬷,王越身边是一个老管家,两个人身边都没带贴身侍奉的婢女或小厮,像收拾东西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帮嬷嬷和管家打打下手,对于做杂务没有一丝鄙夷不屑的态度。
收拾完东西,船慢慢地开始动了起来,谢令姜想去船舱外看看,王越小郎君紧紧跟在这个新认的阿姜妹妹身旁,替她掀开隔绝船舱内外帘子。
船的栏杆挺高,谢令姜懊恼地发现七岁的自己还是个实打实的小矮子,只能惦着脚,尽力让自己高些,朝着码头送行的阿耶阿娘挥手,忍不住还想跳起来。
但是还没跳起来,就被谢夫人派来管教照顾她的徐嬷嬷一把抱在了怀里。
徐嬷嬷看见在船边上惦着脚尖的小娘子,就觉得不稳当,看小娘子还想跳来跳去,吓了一大跳,用她的话讲就是半条老命都快被吓没了。
她抱紧谢令姜,板着脸唬她:“小娘子,船上可不兴这样,掉下去了可怎么办。水里的老龙王是吃人的,尤其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子。”
谢令姜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有点危险,本来是低着头准备听训的,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个“吓人”的故事。
她唇角微抽,忍不住就想笑出声来,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不给嬷嬷面子了,这样不好,便强忍着笑意,乖乖巧巧地应了,挣脱开徐嬷嬷的怀抱,跑到了船舱里去,省得徐嬷嬷继续念叨或是编些小孩子都不信的故事来哄她。
云乍起,远山遮尽,晚风还作。绿卷芳洲生杜若。
谢佐之挽着夫人的手,在码头目送,等到船已经没影儿了,他才怅然地叹口气,揽着谢夫人的腰,低头温柔道:“夫人,我们回家吧。你还怀着孩子,别累着。”
谢夫人抚着小腹,望着丈夫浅笑安然,轻笑应道:“好。”
素来是妻管严的谢知府被谢夫人的温柔笑容莫名感动,自从夫人怀了小四,脾气是越来越好了。他们二人携手上了自家马车,依偎着回了谢府。
到了帝都,同行的衡州城几个姑娘都各自有亲戚家里派来的仆妇和马车来接。王越小郎君也与谢令姜依依惜别,他是借住在叔父家。
他这次来也是来燕京考试和学习的,不过他去的是国子监。而且不管成绩怎么样都能就读国子监,不过是分班不同罢了。不像谢令姜,若是这次考不好,就没有学可以念,若是三次都考不中,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皇家女学读书了,而大燕朝的女学现在也就仅此一所,这就足见条件的苛刻了。所以说,谢令姜都快羡慕死她的阿越哥哥了。
来接谢令姜的仆妇是她母亲陈娴的娘家永宁侯府派来的,这两个仆妇是侯府的三等仆妇,素来是不能到主子面前的,便格外眼红那些常得主子赏赐的体面下人,这次塞了钱给侯府的二管家,被分得了来码头接表小姐过府的好差事。
她们可是知道侯府一贯看人出身和钱袋子捧高踩低的,这位表小姐的母亲虽说是府里正经的原配嫡出娘子,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侯爷见了这位原配所出的大娘子都得敬着几分,可这位却只是侯府的表小姐。大娘子嫁了人,也就是别家的人了。这位表小姐若想在侯府立足,必是要大把大把撒些银钱出去的。就这样,还得看她得不得侯府夫人的喜欢,若是不得侯夫人喜欢,也就是个面儿上的功夫罢了,老夫人也是不会为了一个前头娘子留下的继女生的女儿和她亲儿媳打擂台的。
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两个仆妇等谢令姜一下船来,就替她接过行礼,问东问西,嘘寒问暖的,殷勤得紧。
对于这两个仆妇不要命的好话往她身上堆,谢令姜只是一律微微矜持笑着,她从此船上下来有一会儿了,也不想继续听那些没有意义的奉承话,便打断她们,有些奇怪地问道:“外祖母家派来的马车在哪儿?”
这两个仆妇有些尴尬,总不能说家里的马车因为家里的茵娘子要开诗会欢迎你,都先派出去接茵娘子的一众好友了吗?
她们原也只是永宁侯府的三等仆妇,不大伶俐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突然间远远地看见一辆蓝色帘子的马车行过来,有点像侯府的马车,两个仆妇连忙陪着道:“小娘子勿急,马车这不是来了吗?”
谢令姜皱眉,看着那辆有些破旧的马车有些狐疑,组织了那两个仆妇把她的行李往马车上搬,靠在徐嬷嬷怀里,低声问道:“嬷嬷,这辆破旧马车真是侯府派来的吗?”
徐嬷嬷微微笑了,很是慈爱,“是不是,到了侯府就知道了,小娘子总不能站在码头这儿吹冷风吧。”
看谢令姜有些不安地颦眉,徐嬷嬷点透天机:“小娘子不必担忧,出了什么差错,也是侯府招待不周,原就和你无关的。”
谢令姜便微微颔首,朝着马车走去,车夫正在帮忙搬着重箱子,两个仆妇则是殷勤地接过徐嬷嬷手里的包袱,徐嬷嬷闪了一下身避过去了,客气道:“怎么好意思让两位老姐姐这般忙碌,老身原也是做惯了活计的,手上一时没东西,倒是不习惯呢。”
徐嬷嬷生得一副严厉长相,唇角往下压的时候衬得更像是个凶悍婆子,两个侯府仆妇也不欲多跟她交谈,见她自己不识抬举,也就不去管她,只是依旧朝着朝谢令姜献殷勤。若能得了表小姐的青睐,岂能没有厚厚的赏赐?
见着这两个仆妇就差把讨赏钱写在脸上了,徐嬷嬷暗自摇头叹息,老太爷去了后,侯府就成了什么样子。她牵着谢令姜的手,心道:得亏娘子让我跟着来,否则小娘子还不得被侯府那些快成了精的黑心肝儿欺负了去。
徐嬷嬷冷着脸上前和那车夫道:“去侯府。”
车夫圆圆的脸,笑起来还蛮显年轻的,就是胡子拉渣的看起来破坏了那张清秀的脸,他笑嘻嘻朝徐嬷嬷拱手,“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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