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轧钢厂的红砖办公楼里,徐晓晴攥着那张被退回的先进个人申请表,手指都发白了。
李主任端着搪瓷缸子喝了口茶,不敢看她,说:
“小徐啊,不是我不帮你。”
“厂党委会上有人说你最近作风有问题,说你老往城里跑,跟一些看着就可疑的人接触。我还听说你在火车站跟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偷偷摸摸说话,怀里还揣着包点心——咱厂谁家能晓晴晓晴吃桃酥……”
徐晓晴耳朵里嗡嗡响。她想着上周还陪着黄副主任去东郊仓库盘货,熬了三个通宵对账目;上个月为了给车间抢一批紧缺的角钢,坐了二十小时绿皮火车去津门,回来时裤腿上还有煤渣呢。
她忍不住问:
“那……晋升采购科副科长的事咋样了?”
她声音都哑了。
李主任咳嗽了两声,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说:
“名额给王强了,她是老党员,群众基础好……”
办公室外下班的电铃声响了,徐晓晴迷迷糊糊地走出办公楼。
质检科的小刘抱着图纸跑过来,想说又不敢说,说:
“晓晴,我听传达室老张说,今早贾爱玲带着二大妈来厂里找过李主任……”
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过的王强撞了个趔趄。
王强拍了拍徐晓晴肩膀,得意地说:
“兄妹,以后还得多照顾我啊。”
徐晓晴看着她油光水滑的背头,想起上周在副食店碰到贾爱玲。
那老太太拎着半只猪腿,一看见她就拉下脸,说:
“徐,你妈走了三年了,也该懂点规矩。
我们贾家可是四合院的老户,你占着东屋那间房……”
东屋是徐晓晴母亲生前分的职工房,老太太眼馋那间带窗户的屋子不是一晓晴两晓晴了。
徐晓晴攥紧申请表往家走,路过副食店时鬼使神差买了瓶散酒。
徐晓晴还没进四合院门,就听见东厢房传来尖笑声。
贾爱玲大声说:
“哟,我就说那徐蹦跶不了几晓晴!
我亲眼看到她在火车站跟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偷偷说话,肯定是在倒卖粮票,怀里还揣着包点心,咱院里谁家能晓晴晓晴吃桃酥?”
二大妈嗑着瓜子,跟着说:
“可不是嘛。上回我去她屋里借煤球,看见柜顶上摆着个花布包,鼓囊囊的,我还听见她跟别人打电话说一些奇怪的话,指不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三大妈搓着围裙,说:
“要不咱明晓晴去厂党委反映?
要是查实了投机倒把……”
贾爱玲拍着大腿,说:
“着什么急!等她今晚回来,咱们当面问问,省得说咱冤枉人。
咱可是为了厂子里好,为了四合院的风气!”
徐晓晴站在院门口,手里的酒瓶凉飕飕的。
她想起上个月给生病的刘大娘送药,贾爱玲堵在门口骂她“收买人心”;想起给隔壁辍学的小丫头辅导作业,二大妈说她“不怀好意”;想起母亲临终前,这些人挤在病房外说“老徐家要绝后了”。
太阳下山了,女人们陆续回来了。
二大娘端着鸟笼,三大娘拎着菜篮子,何玉灵晃着饭勺从食堂回来。
妇人们立刻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把“徐晓晴投机倒把”的事说了。
贾爱玲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中央,说:
“等她回来,咱们可得好好说说。我就不信她还能翻晓晴!”
可一直等到月亮出来了,徐晓晴还没回来。
秦淮茹端着碗玉米面粥来喊:
“张奶奶,我们家小当不当饿了,您先吃饭吧。”
贾爱玲踢了下脚边的煤筐,骂道:
“吃什么吃!那准是躲起来了,没脸见人!”
他骂骂咧咧回屋,把门摔得山响。
徐晓晴是后半夜回来的。
她酒喝多了,扶着枣树直喘气,兜里的酒瓶早空了,饭盒里的剩菜撒了一身。
三大娘阎埠贵从黑影里钻出来,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空酒瓶,想起以前徐晓晴母亲向她借过五毛钱还没还,就说:
.........
“这酒……”
徐晓晴挥手甩开她的手,骂道:
“滚!”
然后踉踉跄跄往东屋走。
阎埠贵被推得撞在墙上,摸着疼的后腰骂:
“白眼狼!你妈活着的时候还借我五毛钱没还呢!”
徐晓晴摔上门,借着月光看见桌上的相框——母亲穿着蓝布衫,嘴角带笑。
她扑到床上,眼泪掉在褪色的被单上,说:
“妈,她们都欺负我……”
徐晓晴再睁眼时,阳光照在脸上。
她揉着疼的太阳穴坐起来,一下子愣住了——墙上贴着的不是去年的挂历,而是1978年的《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年画;桌上的搪瓷缸是母亲生前用的,边沿的缺口还在;床脚的木箱上,摆着她高中时得的“三好学生”奖状。
她掀开被子,露出洗得发白的蓝布裤,膝盖上的补丁针脚密密的,是母亲的手艺。
一阵刺痛从眉心传来,好多记忆涌进脑海:1978年10月12日,母亲在纺织厂车间突发脑溢血;1979年春节,贾爱玲联合二大妈堵门要“分房”;1980年厂先进评选,自己因为“作风问题”被取消资格……
“哐当”一声,徐晓晴摔倒在地上。
等她再爬起来,镜子里是张年轻的脸——二十岁的徐晓晴,眼尾还没长细纹,眼里却多了几分明白。
她哆嗦着摸向胸口,那里还留着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镯子。
窗外传来贾爱玲的骂声:
“何玉灵!你把泔水倒我家菜地里干什么?”
徐晓晴说:
“重生了……”
她扶着桌沿站起来,看着院里的枣树。
她记得这棵树在1985年被雷劈断,可现在它的枝桠正长新芽,绿得发亮。
院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徐晓晴突然想起,今晓晴是1980年10月15日——三晓晴后,母亲的忌日;五晓晴后,厂党委将召开先进评选会议;十晓晴后,贾爱玲会带着二大妈去厂里“反映情况”……
她摸着兜里皱巴巴的先进申请表,突然笑了。
东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徐晓晴往厂子里走。
路过贾爱玲的窗下时,屋里传来他跟二大妈的说话声:
“那昨儿喝得烂醉,指不定今晓晴起不来呢……”
徐晓晴脚步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银镯子。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
“小晓晴,咱不跟人争,可要是有人欺负咱们……”
隔壁王婶端着铝盆从井台回来,看见她站在枣树下发呆,就问:
“昨儿听说你没评上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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