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商秋回家,检查了小童们的功课,又带着他们读了会儿书就到了傍晚。

把人都送走,吃过晚饭,她回到书房开始翻医书。

医书很破旧,能看出已经被人翻了许多遍。

商秋想起前几天去县里书铺没有找到新的医书,拧了拧眉头。

对此于掌柜也很为难,曾说过这方面的书流到市面上的比科举的还少,多为家传,她若认真想学医,最好拜一位师父。

商秋也想拜师,可她厚着脸皮去给县里大夫干活,人家根本不让她进。

“也不知小舅什么时候能回来?”商秋撑着下巴,面露期待。

她小舅常年在外跑商,上一次出门时就说,要给她带一本稀世罕见的医书,用作大婚时添妆。

商人讲究诚信,小舅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商秋知道他敢说肯定已经有了眉目。

她也不要什么稀世罕见的,只要是没见过的医书她都喜欢。

忽然门咚咚的响。

“商秋,是我。”

“爹,你咋了?”商秋打开门,让人进来。

商老爹搓了搓手,有些严肃的问:“你今天和那小子出去,是不是他说了不中听的?”

“爹。”商秋心中一跳,“你怎会这么想?”

“你休想瞒我!大中午那会说是采药,背篓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商老爹是了解商秋的,每次上山从不走空。

商秋没想到是这里露了破绽,赶紧把遇到陆理的事说了。

商老爹点头:“那药材呢?”

“没找到,去晚了。”商秋垂下眸子。

商老爹定定地看了她,忽然道:“你和顾小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商秋沉默良久,才试探性的问:“爹,如果我们两个不能成婚……”

商老爹一下子怒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他要负你?”

“不是。”商秋赶紧否认,她爹把她看得很重,她怕他扬着一双拳头去揍人。

顾永昌现在不同于以往,马上就是秀才了。

商秋解释:“爹,是我不想离开你,若我和他成婚,村里肯定待不长久,你又不肯和我同去。”

商老爹倒不是顾忌闺女嫁人还带着亲爹,仅仅是他媳妇儿埋这儿,他不想离她太远。

这会儿听商秋说舍不得,没忍住道:“不如你考虑一下你舅家的表弟亮小子,他可喜欢你了,你舅以前还提过让他入赘我们家,你跟他成婚,还住家里,没谁能欺负你。”

爹还没放弃让自己招赘呢,商秋哭笑不得:“爹啊,谁能欺负我,谁敢欺负我?”

父女俩都是大嗓门,在自家也没个顾忌,却不知这话正好被来找商秋的赵表弟赵明亮给听了去。

他呆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听到姑父想把他嫁给表姐的美事?

以表姐的能耐,入了她家的门,岂不是每天都能吃肉了?

下意识的,赵明亮咽了咽口水,往亮着灯的书房走去,脚步声被父女俩察觉,商老爹打开门,见到外头的赵明亮,一怔:

“亮小子,你这么晚过来做甚?”

赵明亮本能缩了缩脖子,有些懵的说:“之前我爹在山里发现了一片金银花,他让我来找小商姐去采。”

商老爹皱眉,有点看不上他这怯怯的样子,不过——闺女拿得住。

商秋也听到了,想了想说:“行。”

等赵明亮离开,商老爹对商秋挤眉弄眼,商秋无奈:“爹,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她只把表弟当弟弟看。

次日赵明亮早早来了商家,一身靛蓝色鲜亮极了,有些拘谨的站在商秋面前,看着商秋看过来,扣了扣衣摆。

这样打扮的话,表姐会喜欢的吧?

商秋皱着眉头道:“不是说采金银花,你怎么穿新衣?这衣服上山,你想被舅母打死吗?”

商秋身上的衣服不仅旧,还有很多补丁,她觉得表弟在作死。

赵明亮:“……”

商秋摆了摆手:“还不快去换了?”

赵明亮怏怏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走了。

路上正垂头丧气呢,一个小娘子跑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他:“赵明亮,你今天这新衣可真好看,是要去县里吗?我跟你一起去。”

“不,我要去山里采药。”赵明亮有气无力。

“啊?”小娘子不解的看着他的新衣,但还是扬起笑脸,“那我帮你采。”

“不用。”

“要的要的,你爹和小商姐救了我奶,我要报答你们,你等等啊,我去换一身旧衣就来。”

小娘子一边往家飞跑,一边强调,“一定要等我啊。”

虽然商秋只把赵明亮当弟弟,但说实在,他挺受欢迎。

毕竟顾永昌也就有个功名,可赵明亮知根知底,既跟着赵大夫学医,又能上山打猎,家里肯定不缺肉吃,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夫君人选。

这小娘子深知自己的竞争对手有多少,那叫一个主动。

谁能矜持?那可是肉啊,想想顾家和商家定亲,得了多少肉,赵明亮差一些,但小娘子觉得做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

唉,谁让小商姐不能娶她呢。

“我,我也上山帮忙。”飞跑回来,一边遗憾,一边抬头亮晶晶的看着商秋。

商秋没想到表弟回去一趟,还多出一个小尾巴。

她认出来人是许大虎的妹妹许玉禾,答应了,采金银花的活不重,就是麻烦,多一个人帮忙挺好的。

“谢谢小商姐,我一定认真干活。”

许玉禾满脸笑意。

一行人往山上走,赵明亮在前面带路,许玉禾跟在他身边,连声问:“赵明亮,你饿不饿?我带了个窝窝头,分你一半吧?”

“不用。”

“那你渴不,我带了两竹筒的水。”

“真不用。”赵明亮有些急,连忙去找商秋,却见商秋落在后面,正在观察林子,他心中失落,转移话题,“我们这次上山是要采金银花,你知道金银花吗?”

商秋没有参与两人的话题,她带了弓箭上山,见表弟越走越偏,神情便由一开始的放松变得戒备了起来。

好在一路顺遂。

商秋有些意外,她来这边比较少,还真没发现有金银花。

不过山林那么大,她当然不是所有的都去过,只对近山且靠近石头村的熟悉,但这里已经算深山外围了。

商秋明白为什么大舅让表弟找自己了。

这位置有些险。

“你们采吧,我去周围看看。”

商秋既把他们带来了,就会把他们安全带回。

她探查了一圈,抓了两条毒蛇,才开始摘金银花。

虽然许玉禾是为赵明亮来的,干活却很利索,半个时辰后,便只剩下小半,商秋没再采,又开始巡逻。

走着走着,她忽然皱了皱鼻子。

金银花很香,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了商秋的嗅觉,此时她才闻到一股有些特殊的香气。

走了大概五六丈,商秋停下,用棍子拨了拨草丛,看到了一种蜂蜜色的榛蘑,边缘有条纹,肉是白色,褶略粉,旁边还有几朵出现了淡褐色的斑点。

认出是什么,商秋大喜,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到了天麻。

之前还琢磨要找贵重药材,没想到这就遇到了天麻!

今早小童被送来时,商秋已经说了今天有事,让爹盯着,现在并不着急。

她动作非常小心,细致的把成熟的天麻都挖了出来。

上山一趟不易,商秋索性把这片摸了个遍,又找到些大众药材,午饭她抓了两只兔子,可惜没有陆理做的好吃。

但赵明亮和许玉禾都很满足。

等下山时,三人的背篓已经满满当当。

满载而归的商秋很高兴,并不知道顾永昌又来了。

他回去算了一笔账,发现想搬去县里很难,而且就算去了县里也未必能摆脱商秋。

斟酌一番后,顾永昌决定利用自己准秀才的身份。

势必让石头村人都认可商秋自身不足,只能当他的妾。

他们再愚昧,可在他爹的潜移默化下,也知道了读书的重要性。

从他家重开私塾后,送过来的童子有一大半都是本村的就可以看出端倪。

如此一来,做长辈的还能不看重孩子的前途?

顾永昌有些懊恼,私塾一直不开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是,他时间宝贵,要赶在忘记前把前世种种都记下来,但他是准秀才了,完全可以学商秋,让童子自己在私塾中读书,只叫母亲和妹妹盯一下。

反正石头村人没一点章法。

打定主意后,顾永昌特地赶在下午过来,就为在家长面前展示能耐。

只是想得再好,面对商猎户的黑脸,心头又开始打鼓。

“商叔父,这本是我的责任,却叫你和商秋受累。”顾永昌定了定神,很谦逊,“我看他们读了许久,有些累了,不如来院中缓缓眼睛,我也跟他们讲讲故事。”

商老爹没多想,眼睛是顶顶重要的。

小童们来到院中,认出顾永昌,笑容一敛,赶紧规矩的叫先生。

*

这日镇上没什么活,钟婶难得提前回来,收拾完家里,想了想,去商家接儿子、

到了发现不少人围在门口,听着里头一个年轻声音。

这人讲的是科举的事!

钟婶挤进去,果然看到了顾童生。

“……待考中秀才,才是科举为官之路的开始,所以年轻的有识之士往往会去考乡试,乡试又称秋闱,学子除了通晓经史诗赋,还要懂得律法,了解朝廷策略……待到殿试,便可面见圣上,赐进士出身,有礼部演奏丹陛大乐,宫门前张挂皇榜唱名,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顾永昌一派意气风发,眼神激动,竭尽所能的描述着当年种种。

他带入的自然不是曾经二甲里不起眼的自己,而是站在最前面一甲及第的状元郎。

见识面极度匮乏的老百姓哪听过这样的风光,都被震住了。

顾永昌身如其境的描述可比庙会唱得真实多了,也格外能打动人,一时间,众人纷纷心向往之。

心动后,便有人忍不住问他,自家孩子若要科举,这里面的讲究和花销。

顾永昌似有若无的笑了笑:“若说讲究,这头一个便是字,都说字如其人,阅卷的考官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字好不好看,所以练字初时就格外重要,我之前在外面见到你们居然用水练字?”

“此法不妥,看似省钱了,可一旦形成习惯,日后想掰正过来千难万难,为小利而失大义,长久来看却是耽误了你们的前程。”顾永昌长长的叹了口气,“唉,商秋到底是小娘子,见识浅薄了些。”

一片安静中,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可是这一点商先生已经告诉我们了。”

许承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高兴。

钟婶终于挤进内圈,笑着说:“顾童生啊,我家底子薄,根本没想过送孩子科举,只让他识得几个字,将来去县里谋个账房或是别的轻省的活计,所以这字啊,也不必练得太好,一味按科举的标准来,哪里供得起?”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有商家这个大方的岳家?

这话钟婶没说,她一寡妇带儿子,贯来与人为善,便是心里不高兴也只暗暗刺一把。

不过不好得罪准秀才,夸商秋却是可以的,钟婶笑着说:“我一妇人,不懂那些大义,只觉得商秋真是个大好人,竟愿意把这样省钱的窍门告知我儿!”

“说起来她今天有事,还特地把功课安排了,可实际她一文钱没收,便是临时放假也是应当。”

说这话时,她依旧一副本分人的模样,但有来接孩子的外村之人却没忍住,看了顾永昌一眼。

钟婶还在夸:“而且她教的极好,我儿年幼,忘性大,才大半月,竟把功课忘了个七七八八,结果不过在商秋这里学了几天,这整本的三字经都能背下来了。承安,这在场的都是你的长辈,快来背一段,也叫他们看看你商姐姐的本事!”

许承安果真挺直腰杆,毫不怯场的从头背诵三字经。

他都带领同窗读了两回,熟门熟路。

众人听到他吐字清晰,背诵流利,纷纷夸赞。

此时已经没人去看顾永昌了,大家多少回过味来了。

之前听顾童生描述科举做官的风光,便被迷了心智,居然以为科举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殊不知,十里八乡也就出了一个顾永昌!

可也不想想,人家爹是秀才,又有商家支持,他们哪里能比?

倒不如像钟婶所说,先学些字,谋个生计,也免了一辈子土里刨食,若自家孩子真有天赋,再供也不迟。

穷苦人家,每一个铜板都要计较。

顾永昌没想到局面瞬间就翻转过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心头一沉。

正想着弥补,就看到了回来的商秋。

商秋却没看到他,意外于自家门口这么多人,但还是先把沉重的背篓放下。

她力气大,许玉禾却快扛不住了。

刚放好,众人就围过来,商秋本以为他们好奇自己在山上的收获,却听他们都道:“商秋,你把孩子教的这么好,我也想把我家小的送来,这拜师礼嘛好说。”

商秋:“……”

顾永昌呆住,接着气得捏紧了拳头,只面皮还绷得紧紧的,不肯露出狼狈。

“顾大哥,你真厉害,他们都不懂科举的重要,但我知道。”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女声,顾永昌下意识看过去,却见一个年轻白净的小娘子正崇拜的望着他。

顾永昌一时没想起她是谁。

“我哥哥也在县里读书,想向顾大哥请教一下下场的事,可以吗?”

她这一说,顾永昌倒想起来了。

毕竟石头村就考中他一个秀才,还有一个童生,后来他接了他的班,重新把私塾开了起来,商秋对他还挺重视的,收集了不少文章,托人带去。

所以顾永昌记得眼前小娘子的未来。

她嫁了一个城里郎君,这郎君是县里大户柳家的亲戚,被过继到柳家,继承了偌大家业。

没错,就是那个因感激商秋而送了她一座府城宅子的柳家。

这座宅子前世成为了他晋升的梯子,那么这一世……

想到后来柳家的生意都做到上京去了,顾永昌十分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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