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霍东笙一上台就老实地低下头,一副认真反省的摸样,开始陈述自己的罪论。

那些所谓的罪论,无非是他作为地主身份,剥削无产阶级劳动人民,以及他的家里,藏满阶级**的金银财宝,各种反——动书籍,还有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错误,甚至,他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

他像台机器,重复念着这两年来念过的认罪反省录,底下的社员们鸦雀无声的认真听着。

在他旁边的老丁皱了皱眉,突然一脚狠踹霍东笙的腿,让他一下跪倒在讲台上,凶神恶煞道:“大声点儿!你这声音跟娘们儿一样嗡嗡,谁听得见?”

霍东笙抬头看他一眼,没有生气,也没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情,只是把刚才念过的认罪报告大声的再念一遍。

讲台底下年纪大的大妈大婶儿脸上都怒出愤怒之意,替霍东笙愤愤不平。

他从未做过任何剥削无产阶级的举动,只因他爹是地主,他就被无端扣上地主坏份子的帽子。

当年霍东笙参加抗战之时,已经把霍家所有的钱财用在购买抗战物资上,那所谓的抄家抄出金银财宝,还有反——动书籍,纯属构陷!

这些构陷之人,大多为当初霍家的奴仆或长工,他们对霍东笙父亲心怀怨恨,就把气撒在霍东笙的身上,利用农民翻身做主,口喊打倒一切地主资本主义,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霍东笙身上,只为弄死霍东笙。

这个老丁跟霍东笙年纪相仿,当年他们全家都是霍家的奴仆 ,老丁的父亲原是霍家二门看门的,只因有一年手脚不净,偷了四姨太的一对价值连城的玉镯被发现,霍老爷就把他们全家赶出了霍家。

他们离开霍家后,一无钱粮,二无田地房产,老丁的弟妹很快饿死,老丁和他母亲大冬天的跪在霍家面前,求霍老爷给口饭吃,霍老爷不闻不问。

后来老丁爹娘也被饿死,只剩他和一个姐姐,他走投无路,机缘巧合之下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建国回到老家当起了民兵队长,遇到落难的霍东笙,不就往死里折腾他。

看着昔日威风八面的霍家大少爷如今像条哈巴狗一样任由自己践踏,老丁心里说不出来的得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见不死救的霍老爷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子会有今天!如今霍东笙落到这个地步,老丁不把人往死里整,怎么对得住自个儿一家之仇!

他正打算再给霍东笙两脚之时,忽地感觉不对,低头一看,大队上的大婶儿、大妈们全都用吃人的眼神盯着他看,其中包括他的老姐姐。

他那老姐姐以前也是爱慕那霍东笙的,常常霍大少爷长,霍大少爷短的挂在嘴边,后来嫁了人,也没少维护霍东笙,若他再下狠手,这老姐姐回头不得跟他拼命,挠花他的脸,他实在烦她闹腾,想了想,也就忍下一口气,没再踢那霍东笙。

等霍东笙念完认罪反省报告后,又到赵胜利做总结的时候,霍东笙得一直低着头,听赵胜利说话。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他得在大家面前时刻做出认罪反省的模样,一旦抬头,有心人就会觉得他不服上头领导指示,会想着法儿来整他,所以大队每次开会,他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孔秀芝在台下默默关注着台上的一切,心里给那老丁记上一笔。

上辈子,这个老混账做了不少对不住霍东笙和她的事情,如今再见此人,前世旧恨历历在目,一旦有机会,她定要好好整治这老混账,叫他知道她的厉害!

赵胜利还在台上嘶声力竭地说着什么,这时候话题已经变成即将下乡来的几个知青,底下社员们都已经习以为常,神情不说欢喜,也没有不欢迎。

从1966年知青大规模下乡以来,他们大队上每年都会下来几个知青,到现在已经接近二十个人。

这些知青都是没干过农活儿,吃不了苦的主儿,以前第一批知青下来的时候,大队还得给他们盖知青房,垫粮食养他们,大队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怨言。

后来知青一批批的磨炼了出来,都像社员们一样干了活,挣了工分才有饭吃,社员们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再找他们茬。

如今不过是例行公事下来几个知青而已,到时候自然有老知青带新知青干活儿,他们社员不用管,也就满脸无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提到新下来的知青,孔秀芝却是想起一事,不由皱紧眉头,就在这个时候,毛蛋小脸红扑扑,满头大汗地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到她的面前,对她小小声道:“奶,三叔三婶都在家里没有出去,我刚回家,看见三叔在撬您屋子的门锁,三婶在屋里哎哟哎哟的喊,说啥她要生了,我怕三叔看见我,就赶紧跑过来找您。”

先前大队开会之前,赵胜利就挨家挨户的点了名,发现陈家老三夫妻俩没来,也没多话,直接让郑会计在本子上扣了四个工分。

陈家三兄弟在大队上是出了名的懒货,大队开会,他们不来是常有的事情,赵胜利是见怪不怪。

孔秀芝却气得牙痒痒,早前她再三强调,大家都要去大队开会,老三两口子在屋里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放她鸽子,来这么一出,要不是她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讲台上,特意让不怎么显眼的毛豆回家查看情况,她还不知道她那好儿子,竟然背着她,撬她的门!

不过孔秀芝再怎么生气,老三媳妇生孩子都是大事,她看赵胜利在台上逼逼叨叨个没完,忍不住开口道:“大队长,这太阳都晒到腚了,你还要说到啥时候儿?你还让不让大家干活了?左右就那些事儿,大家心里门清儿,你让大家伙儿散了吧,早干活,早丰收!”

赵胜利在台上一噎,倒没有生气,左右他该说的都说了,看底下社员们的表情也是不耐烦了,也就顺水推舟,让大家散了。

孔秀芝没急着离开,而是带着老大、老二两口子,两个闺女儿,还有毛蛋几个小的到赵胜利面前,让他给他们分配活计。

在乡下大队,不同的活计给不同的工分,由各队大队长进行统一分配。

通常来说,如挑水、挑粪、掘土、打麦子、打谷子等等重活儿,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干,干一天下来能得十个工分,而插秧苗、割草、割麦子等等轻松点儿的活,在6——8个工分之间。

这些工分具体给多少工分,得看你劳作的速度,做得漂不漂亮,再由一直在田间地头转悠督查的会计计分。

大人们干重活,半大的孩子就干些不重不轻的活儿,一天能得4-6个工分,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就成群结队的到田里地里捉虫,每捉100一百个虫子,算1个分工,不过捉虫的方式以害虫在叶子上做了巢为准,也就是说,所谓的100个虫子,其实是100个卵、巢。

这个时候,就要靠孩子们自觉报数,一旦作假,不但他们挣得工分会被全部扣掉,还会倒扣大人们挣得工分。

孩子们也知道大人挣工分不易,通常不会撒谎,因为一旦撒谎被发现,家里的大人可是会把他们往死里打。

谁叫这个时候的人们都不怎么认字儿,文化程度不高,崇尚不打不成器的道理。

赵胜利就有些头疼了,陈家三兄弟被孔秀芝惯得无法无天,身子骨比起普遍瘦弱的社员们圆润不少,按理来说该是干活的好手儿。

可这三兄弟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在家连叠被子都不会,更别提干农活了。

孔秀芝就说:“不会干,就让他们学,要是他们弄坏了庄稼,不用客气,也不用看我面子,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他们要是不服气,就给我往死里打!老三媳妇眼瞅着就要生孩子了 ,今天我就不下地干活了,大侄子,你给我看好他们,回头我好好谢谢你。”

她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欲哭无泪的陈明兴兄弟俩,硬着头皮领工干活。

孔秀芝到家的时候,老三还在她的屋里淘米、捡鸡蛋。

他小的时候就有偷偷摸摸的毛病,陈老头在的时候没少打他骂他,他依旧死性不改。

为了防止他把家里掏空,陈家家里的锁都是特制,要打开需要一点时间。

胡兰兰在西屋的叫喊声他也听见了,他想着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眼看粮食就到手了,此时不偷,更待何时,也就暂时没管胡兰兰。

孔秀芝一进院子就听见胡兰兰的惨叫,她先进西屋看了看,发现胡兰兰双腿全是血,已经破了羊水,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嚎个不停,眼瞅着就要生了。

而这个时候,老三还在自个儿的屋子偷粮食!

孔秀芝气得头发都立了起来,扭头冲进灶房,拿起那把被她磨得锋利的菜刀,一阵风似的冲进自个儿屋子,对着屋里的陈明安一阵乱砍乱骂:“我砍死你个王八犊子!你媳妇儿眼看着就要生了,你还在这里偷老娘粮食,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想要你媳妇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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