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偷钱，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范清芸还怔怔的，那边徐华的拳头却挥舞得更欢，朝自家女儿身上落去，雨点般的声音落在众人耳朵里，那女孩更是声嘶力竭的呼救。
“救命，方阿姨，救我，救我。”
话音刚落，一个短发，长相干练，身着中山装的中年女人站出来，拉住了徐华的手：“徐主任，孩子还小，做错了事，好好教育，你这样打，打死了算谁的。”
女人话一出，方才面有不忍的同志都开口劝说。
“是啊，徐主任，赵姐说得没错，一个头绳而已，小女孩长大了爱漂亮，想打扮自己是正常的。”
“可不，徐主任，我家老大，为了买那个百货大楼新出的红色丝巾，去年连着两个月，给她的早饭钱，她都不动，全攒下来了，若不是饿昏了，被学校老师发现，我们都不知道。”
糗事一说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还有的也跟着抱怨：“可不，我家那个小的，为了一盒蛤蜊油，撒泼打滚，差点给我下跪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完，都看向徐华，希望他能听劝，但徐华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眼睛甚至有红血丝透出来：“想要头绳，可以找我拿钱买，偷算什么，我徐华一辈子顶天立地，为了人民服务，从没背着人拿过谁的一针一线，她是我的女儿，做了这样的事，自然得受教育，才会长记性，这样，长大后，才不会成为国家危害。”
这话一出，想劝诫的众人都住了嘴，国家大义都出来了，谁敢多说？难道拍着胸脯保证，这孩子不打，肯定能变好，或者不让徐华管了，就让孩子长成个流氓小偷。
女孩听到这，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大叫道：“这红头绳不是我偷钱买的，是，是于阳姐姐送我的。”
大家愣了一秒，齐刷刷看向方才第一个站出来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怔住，二话不说，朝外走了两步，扯着嗓子就喊起了人：“于阳，于阳，出来。”
声音嘹亮，广阔，整个街道，广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众人听着，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赵同志不愧是曾经的广播站站长，这声音，就是不同凡响。”
“感觉她去后勤，有点浪费。”
“谁叫有人看上了她的位置呢。”
大家窃窃私语，说了会儿话，一个十来岁，身穿红黑外套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来时，她手上还拿着一个红薯，她边抽气边换手拿红薯，瞧着应该是刚烤熟的。
中年女人也发现了，忙将红薯拿了过来，用衣服兜住：“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于阳被骂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饿了，咋能不吃。”说完她又把红薯抢过来：“妈，你找我有事？”
“听说你给个红头绳徐巧？”方才于阳来时，女人就向前走了两步，挡住了躺在地上的徐巧和一旁的徐华，所以于阳也没看见她。
“红绳？”于阳脸上露出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是，是，给过，怎么了？”
“什么样的？为什么想起给这个？”中年女人不解。
于阳眼神闪烁，迅速低下头，嚷嚷：“就坠着珠子的那个啊，还能为啥啊，想给就给，再说，她那头发比草还长，不扎起来时，又脏又乱，和她走一起都丢人。”
“妈，徐叔也真小气，明明一个月工资比你好高，咋连根头绳都舍不得给徐巧买，而且，还总是打徐巧，唉。”于阳叹了口气，随即又道：“幸亏我不姓徐。”
这孩子，还真是长了张利嘴，围观的众人想起躲在身后的徐华，都忍不住幸灾乐祸，而中年女人则是一脸尴尬，作势要打孩子，但想起徐华往日的狠心，最后还是放下了手，她也没说错。
“行了，没事赶紧回去，吃完午饭，还得上学呢。”
“知道了。”
说话间，于阳离开，中年女人转向身后，将徐巧给拉起来，看向徐华：“徐主任，这回是我女儿的错，不关这孩子的事，我向你道歉。”
说着鞠了一躬，徐华满脸尴尬，无奈，甚至愧疚的看着自己女儿，可徐巧只是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压根不理他。
徐华：“是我的错，巧巧，对不起，爸忘了你长大，需要买女孩的东西，来，这钱你拿去，以后想买啥，都自己去买。”
徐巧看着眼前黑色的大团结，想笑，却笑不出来，她这个亲爸还真是能屈能伸啊，把她打得死去活来，给钱就行了，旁人说不得还会觉得他是个好爹呢。
但徐巧没拒绝，将钱接了过来，瓮声瓮气道：“谢谢爸。”
“好，好，爸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徐华连连点头，对她的识趣十分满意。
是吗？徐巧看着地上的红头绳，满眼嘲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巧，是个好孩子。”
“不过，徐华，以后可真不能再这么打孩子了。”
“是啊，徐华，手上得有分寸才行，我看她刚刚伤得不轻，你应该带她去卫生室看看。”
“应该的，我会的。”这回徐华脾气又变好了，不管旁人说什么，都答应，一群人见状，这才分散开来，范清芸连忙低下头，躲开，待人都走，她才抬起头，看向徐华。
徐华今年四十，身材精壮，长着一张圆脸，圆眼睛，梳着中分头，不了解的人，远远看上去，就觉得他十分憨厚老实。
当初范清芸之所以同他见了两次，除因为是刘招娣介绍的，推脱不开的原因外，也少不了他的长相，她总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同旁人一样骚扰，围堵她。
如今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的，却未必老实。
想起他方才的狠手，范清芸脸白了白，难道之前秦婶说他打死两个媳妇都是真的？那怎么没人发现？没人去告他吗？
还有，刘招娣到底知不知道他底细？不清楚？想起她对这桩婚事的推动，范清芸不相信，若知道，她还将这人介绍给自己，怕是恨死她了。
可是，为何呢？她自问从没对不起过刘招娣，她怎么会如此狠心，想让这男人打死她。
算了，范清芸压制住胸中的滔天怒火，长吁一口气，不管什么原因，她跟刘招娣此后就是仇人，想害她，做梦！
范清芸转身就要离开，却在不远处看到坐在地上的徐巧，她想起这女孩方才被自己撞的那一下，掏出两斤粮票，递给了她，压低声音：“以后吃点好的吧，太瘦了。”
方才听人说她有十一岁，可范清芸看着她排骨般的身材，凹陷的脸，满是伤疤，青紫的手，实在不能相信。
小女孩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范清芸，就是不接东西。
范清芸怕被徐华再回来，连忙将粮票放在一旁，离开。
“有时候好心不一定会有好报，反而会吸引来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