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别的瞒着我了？”江母头疼的捂着脑袋。

“那个，”江照月咽了咽口水，慢慢往门口挪，“我把下乡的名字改成我自己了。”说完江照月撒腿就跑。

江母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晃了晃，又跌坐下来，伸手颤抖着指着江照月，“给我把你姐抓回来，”江潮生愣了一下，三两步就抓住了江照月，给她拖了回去。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江母怒急攻心，捂着心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江照月。

“我留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今天有刘家焉知明天不会有王家、林家、李家......”江照月不安地看着江母的脸色。

“那你下乡就不会遇见了？你下乡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江母眼含泪水。

“妈，”江照月皱起眉，“你就放心吧，我自己能凑活的。”

“你怎么凑活？”江母冷笑一声，拽着江照月来到菜地，“你给我说说，这些菜怎么种的？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打药，什么时候上肥？上什么肥，怎么上？”

江照月一脸不服气，“书上说了......”

“书上说，书上说，”江母气的胸腔剧烈起伏，“你光会纸上谈兵，什么时候真的动手干下去了。”

“可这些年我跟着您身边也没少看，我又不是下去当农民去了，我知道一些，再跟他们学学，生活总是过得去的呀！”江照月喊道。

“你下去就是去做农民！再者人家凭什么教你这个累赘？”江母怒斥道，“你经历过双抢吗？你知道麦子剌在身上又痒又痛吗？你知道地里不光有虫，还会有蛇吗？江照月，你是失心疯了你。”

“我知道。”江照月冷静下来，“可是哪又如何，如今已成定局，妈你还不如教教我这些好了。”

江母苦笑一声，“我是拿你没办法了，潮生，这波下乡在什么时候？”

江潮生担忧的看着江母，“就这两天，这波去的是.....”江潮生看了看江照月，“去海岛。”

江母的身体晃了晃，江照月赶紧扶住她，被江母一把推开。

“妈，你别生气了，我错了。”江照月慌了，万一给她妈气个好歹，她真的不要活了。

“我不气，我有什么好气的，你有你的活法，我帮不了你，”江母蹒跚的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姐，你到底要干什么，”江潮生也急眼了，“我都说了我去，你知不知道你去海岛，我们见都见不到你。光火车要坐多久你知道吗？”

“你别担心了，照顾好妈，”江照月心里也不是滋味，拉过一旁的江照君，“皎皎你去屋里哄哄妈。”

江照君气呼呼的瞪了江照月一眼，推门进去。

“姐，要不我去街道，我再想想办法。”江潮生说着就往外走。

“你快算了，我一定要下去。”江照月拦住江潮生。

“去！让她去！”屋内江母大喊一声。

江照月打了个激灵，江潮生也颓唐的蹲了下来。

“你别着急，我说我有办法就有办法的，你看我之前不也倒腾黑市，而且这次还有两张奖状陪着我呢，不会出事儿的。”江照月说道。

“你搞那些也得有条件啊，谁不知道海岛苦，物资紧缺。连地都不好种，你别说吃饱了，刮个台风你人都要被吹走。”江潮生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是认真想过的，”江照月也蹲了下来，“咱们家就你一个男子汉，你护着妈和妹妹我也放心，何况本就该我下去，我不能害了你。”江照月拍了拍江潮生的后背。

江潮生甩开她的手往一旁挪了挪。

“我本就比你多享受几年父母的疼爱，我又是长女，我不想一直拖累你们，你啊，听话照顾好家里，继续多看看书，迟早有一天高考会恢复的，到时候我再考回来，你不也说了，我只会傻读书。”江照月也跟着挪了过去，揉了揉江潮生的头发。

该她的断不能让弟弟替她背负，上一辈子他替江照月下乡，换来的是英年早逝，江照月说什么也不会再害他了。

今晚大家都格外沉默，江照君左看看右看看，一家人脸色都很差，她也不敢多说话，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吃晚饭江照月自己开始打包行李，主要还是衣服鞋子药品之类的。她手上还有三百块，今天送来的奖金有一百块，江照月准备到时候塞给她妈，家里还是多留点钱得好，离高考恢复还有五年，等江潮生毕业再过两年就能直接高考了。弟弟妹妹母亲都需要养身子，这年头补品也不好找。唉。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也不见好，江潮生还是闷闷不乐的吃晚饭就往出跑，江照君腻在江照月身边当个跟屁虫。江母天不亮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这几天都披星戴月的。

可能还是在生气，躲着她吧。江照月叹口气。

可是明天她就要走了。

深夜江母来到江照月的房间，借着月光看着江照月的脸。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打算了。

江母翻出一个小木盒子，里面是一个玉镯，想着出嫁再给江照月。这个镯子是一对的，江照君也有一个，现在还在她这里保存。

江母把镯子放到江照月床头，又拿了三百块钱塞进去还放了一些全国通用的粮票。

伸手想要摸摸江照月的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手。

从一旁再拿出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一些干粮，没给江照月装太多，路上吃火车上的盒饭就行了。各种常备药品，江母又塞了一些 ，把包袱放到江照月身边。悄悄的离开了。

江照月的眼角划过一抹泪，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到了枕头里。

第二天一早，江照月就要去赶火车了，和她顺路的知青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半路要下车，只有她一个人要一路坐到底，然后再转轮船。

“姐，到了给家里来电话。”江潮生提着包送江照月上火车，“你跟着同路的人，记得和列车员打个招呼，小心人贩子。”火车站人来人往的，江照君没有让来送，生怕她被人拐走了。

江照月好笑的揉了揉江潮生的头，“别担心啦！我可是你姐姐。”说完向后打量，江母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犹豫了一会儿江母还是走上前，“你，缺钱了就给家里来信，以后多保重，不要拉下学习。”江母低头掩去眼底的氤氲。

“妈，谢谢你。我都晓得的。”江照月笑着说道，“潮生，回去翻翻枕头。”

火车载着江照月，告别家人，告别家乡，通向未知的将来。

一路南下，大概要三天才能到南边然后还要坐大巴，最后才是坐船上岛。按理说，不是多罪大恶极的鲜少有赶这么远去下乡的，也不知道是于家还是刘家早早下的手，真的要累死在路上了。

江照月早早和列车员打了招呼，一路上倒还安稳，就是这个厕所。真的要了命，三天啊，除了逼不得已，江照月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

眼瞅着快到湛江了，江照月注意到上一站上来的年轻夫妇，他们抱着的孩子一直没醒来过，要知道从上一站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了，早上五点上的车，现在都已经下午五点了，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不对劲。

江照月若有所思的偷瞄了他们两眼，“姐姐，你们这是带着孩子去省亲吗？”江照月和夫妇里的妻子搭话。

“啊，对。”女子拢了拢怀里的孩子。

“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呀？他好乖呀，一路上都不吵不闹的。”江照月继续和她聊。

男子轻轻碰了碰妻子的胳膊，然后起身离开。

江照月看见他去了水房。

“姐姐，你丈夫看起来好凶啊。”江照月故作天真的说到，“我妈托人给我介绍的对象，也好凶，诶，姐姐，你怎么看上你丈夫的呀。”

“就那么一回事儿，”女子有些不耐烦。

江照月权当不知，顺势坐到女子身旁，想去看她怀里的孩子，“我妹妹小的时候也是乖乖的，不吵也不闹的。”

女子警惕的抱紧孩子，往后缩了缩。

“孩子还小，吵醒了就不好了。”

江照月点点头，她瞄到了那个孩子面色正常，就是睡得很熟。倒也拿不准是不是人贩子。

“姐姐，我去趟厕所，麻烦您帮我看着点行李。”江照月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走。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焦急的往水房方向看。

不一会儿，男人走了回来。“那姑娘呢？”

“刚刚说去厕所了，你说她不会......”女子略显惊慌。

“你镇定点，”男人不满的说到，“慌什么，咱们又没漏出马脚，该咋的咋的，少婆婆妈妈的。”

女人搂紧孩子，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江照月还是想赌一下，大不了她给人家赔礼道歉，那孩子不像生病，怎么就睡了一整天，也不吃也不喝的。按理说半途弄醒给喂吃的才对。

她找到了李列车员，她之前打过招呼的王列车员在上一站就下车换班了。

和李列车员简单说了说情况，这个年代的人大多都很热心肠，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和江照月说了两句，让江照月先回去，她一会儿带上乘警过去查一下票。

江照月点点头，苦着脸回到硬座，真的是太废屁股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坐火车了。

“妹子，怎么了？”抱着孩子的女人一反常态的和江照月打个招呼。

“害，这不是，火车上的厕所实在是。”江照月一脸恶心的表情。

女子见状点点头也没多说。

江照月掏出一本连环画看了起来，这本还是江照君塞给她的，她最爱的连环画，虽然江照月不太感兴趣，但是打发时间吗。

想到这里，自家屋子里的藏书，她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翻阅。只要再坚持五年，她一定要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