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脸色变了变，一脸严肃：“小傅同志，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谁他妈跟你乱说！”
傅明淮突然暴起，一把揪住刘主任的衣领，“你们自己贪了钱，弄了残次品回来，却想让我当替罪羊，想得挺好啊！”
周小柒拉了拉他的手指，小声道：“别冲动。”
指尖传来的温热带着某种魔力，傅明淮绷紧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
刘主任额头冒汗，却佯装镇定地整理衣服：“你若是对这件事有异议，可以去上面反映情况。”
“干什么？这是钢厂，不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
皮鞋踏地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厂长顾来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三支钢笔，身后跟着刘卫东和几个保卫科的人。
“兄弟，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刘卫东踱步上前，拍了拍傅明淮的肩膀。
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上海牌手表在腕间闪闪发亮。
傅明淮甩开他的手，一脚踢翻旁边的木椅：“这机器有问题你知道吗？”
椅腿摩擦地面的声响在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盯着这个曾经称兄道弟的人，突然看清了那双笑眼里藏着的算计。
刘卫东笑容不变，慢条斯理道：“我也不是技术人员，哪里会知道机器出问题？兄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少来这套，这是机器上被磨损替换下来的零件，你们以次充好——”傅明淮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他之前收集起来的废弃零件。
那时，他只是对机器运行原理感兴趣，所以捡来研究一下，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证据。
“够了！”顾来顺突然拍案而起，“这机器当初花了上万买的，技术科验收过！要不是你操作不当，怎么会坏？我看你就是蓄意破坏生产！”
人群骚动起来。
保卫科的人已经堵住了门口，有个戴眼镜的干部尖声道：“前些时候隔壁电厂刚遭到破坏，听说也是黑五类干的！”
这时，赵清雅从人群中走出来，神色复杂。
她咬了咬嘴唇，目光闪烁地扫了一眼傅明淮，随后深吸一口气，“明淮哥，你就认了吧。那晚，我亲眼看见你偷偷溜进车间，对机器动了手脚！”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傅明淮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清雅，喉咙发紧：“赵清雅，你——”
赵清雅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却愈发坚定，“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你这样做，害的是全厂的人！”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你好好认错，就还是好同志。”刘卫东语气温和，说着劝诫的话。
周小柒歪着头，一双杏眼清澈无辜，声音却带着几分天真：“刘哥怎么就这么肯定一定是傅明淮的错呢？”
她眨了眨眼，语气愈发困惑：“你不是傅明淮的好朋友吗？怎么连查都不查，就直接给他定罪了呀？”
刘卫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嘴角微微抽动，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很快调整表情，干笑两声：“小周同志，你年纪轻，不懂事。这机器坏了是事实，总得有人负责……”
周小柒轻轻“哦”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模样：“那你也是亲眼看见傅明淮破坏机器了？还是说……”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赵清雅，“这本就是针对傅明淮的局？”
刘卫东脸色微变，额角隐隐绷紧，但很快又挤出和蔼的笑容：“小周同志，话不能乱说，我们做事要讲证据……”
周小柒抿嘴一笑，眼神却格外明亮：“对呀，证据呢？”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人群里开始有人低声议论。
刘卫东的额角渗出一丝细汗，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
顾来顺冷笑一声，指着傅明淮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机器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你值班的时候出问题！”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愤怒地喊道：“黑五类，害群之马！”
“肯定是他。”
“保卫科呢？还不把他抓起来。”有人撑腰，刘主任也硬气了起来。
保卫科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傅明淮后退一步，攥紧拳头，“机器呢？只要把机器拆开，自然真相大白。”
“那机器已经无法使用，自然是拉走了！”刘主任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定是知道机器被拉走了才过来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责任。”
人群中有人插话道。
顾来顺冷笑，从抽屉里抽出份文件，“这是技术科的鉴定报告，白纸黑字写着，操作事故。”
他转向傅明淮，“两条路，要么三天内赔两万块钱，要么送你去五七农场改造。”
刘卫东适时地叹气：“兄弟，如今这样的结果，我也没办法再帮你遮掩了。”
傅明淮盯着那份报告上鲜红的公章，突然低笑了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老子就是不认，你们能怎么着？”
就在这时，保卫科的小朱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厂长！视察的领导们提前到了，已经进厂区了！”
顾来顺脸色一变，要是让领导看到厂里闹出这种事，他的仕途可就完了！
“快！叫几个人先把傅明淮带走！”
刘主任眼珠子一转，突然凑到顾来顺耳边，阴恻恻地低声道：“厂长，与其现在把他弄走，不如……”
他眯了眯眼，“不如趁领导在场，彻底把他按死！”
顾来顺一愣，随即明白了刘主任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好！就这么办！”
傅明淮想要反击，却被周小柒拦了下来，“先等等再说。”
“我今天真不该带你过来，他们是摆明了要我死。”傅明淮朝外面瞅了一眼，“这事儿本就和你无关，一会儿你找机会先走，大不了我去农场改造。”
提到农场时，傅明淮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曾亲眼见到在农场里被折磨得没了人样的母亲，从此农场改造成了他这辈子的噩梦。
“你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城里？”周小柒立马露出哀怨的神色，将傅明淮接下来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厂区门口，工业部门的李主任正带着闵部长等人以及国外机械公司的技术代表汉斯一行人走进来。
厂长顾来顺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欢迎领导莅临指导！我们厂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请领导们检阅！”
看到厂内如火如荼的生产状态，以及钢材质量，闵部长淡笑着点头，“不错，这次克虏伯公司带来了新型机器，咱们的钢材质量应该又能提升一节了。”
一行人说着话，浩浩荡荡地去了厂区。
新设备已经放在了厂区内，厂里的技术员调试好机器，正等着领导检验。
李主任点点头，正要说话，保卫科小朱突然高声喊道：“报告领导！我们刚刚抓到一个破坏生产设备的坏分子，请领导明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傅明淮和周小柒被几个保卫科的人押着走了过来。
钢厂总局商业部闵部长，前世她就听说过，是个让外企又恨又爱的人。
凭一己之力，压低了外企利润的百分之三十的牛人。
在看到闵部长身旁站着的男人时，二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陪同闵部长一起来的人竟然是李为。
李为显然也看到了二人，但目光平淡如水，如同陌生人。
闵部长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顾来顺立刻上前，义正言辞道：“领导，这个傅明淮蓄意破坏厂里的关键设备，导致机器损坏，我们正准备严肃处理！”
“设备坏了？是什么问题？”
闵部长接过那份鉴定报告时，指尖在纸面上微微一顿。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纸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又很快舒展开来。
将报告交给一旁的男人，“李教授，您怎么看？”
“光凭报告，没看到机器，实在无法判断。”李为实事求是道。
车间内机器运转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厂长和刘主任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的兴奋。
“一份伪造的检测报告也想让老子认罪，做梦！”傅明淮声音冰冷、狠厉，引得周围忙碌的工人们纷纷侧目。
“犯了错还找借口，这种人就该开除。”
“这回连上级领导都知道了，傅明淮这辈子是完了。”
“傅明淮！你破坏国家财产在先，现在还敢污蔑技术员，我看你是思想出了问题，该送去农场好好改造！”刘主任义正言辞地厉声呵斥，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刘主任，”周小柒从傅明淮身后缓步上前，“我很好奇，您到底是如何断定傅明淮就是破坏者的？”
闵部长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不辨喜怒。
“既然有争议，那就把机器拉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检测。”
顾厂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后颈的冷汗浸透了的确良衬衫的领子。
“部长，这……机器已经拉走了，恐怕……”
“小王，你现在去问问机器处理了没，若是没处理，就原封不动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