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手上动作一停,三角眼里闪过飘忽不定的光:“什么事?”
谢晚秋指尖轻轻叩着柜台,一副架势很足的样子,声音压得极低:“我们有笔生意想和老板谈谈。”
他目光在屋内其他人等身上扫了一圈,表现出此处说话不太方便的样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晚秋哪知道,这黑心老板此刻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好不容易碰到个有钱的主,对方又有求于自己,不趁机咬下一口肉来,岂不是对不起这主动送上门的机会?
他当即不耐烦地向先前那几个农民挥手:“最多便宜一毛,爱要不要,不买赶紧滚!”
蚊子再小也是肉。
那几个农民虽然满腹怨气,但是为了顺利交粮,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付钱离开。
转眼间,店里就只剩下谢晚秋、沈屹和这王八老板三人。
王八老板眼底的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迫不及待地问:“小伙子,你要说的生意……是怎么个事啊?”
沈屹站在边上,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一句话不说。进店之前,谢晚秋已经大致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事情,由他来主办。
老板咧着嘴凑近,满口黄牙几乎要贴到谢晚秋脸上,嘴里喷出的臭气熏人。
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避开这令人作呕的气息。
然后故作犹豫,踌躇了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老板,实话跟您说,我们是来交公粮的……”
说着指了指身后人高马大的沈屹:“村里说了,以后这差事就交给我和我哥来办了……”
“我们知道黄站长收公粮的'规矩',也认这规矩,不过……”他故意拖长语调,“我今天想和老板谈的,正是这桩买卖。”
黑心老板果然上钩,忙不迭追问:“到底是什么买卖?”
谢晚秋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人,才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我们从老板这采买的东西,还请您写个收据。这样回村后,我们好报销。”
“至于价格嘛……您可以在收据上稍微多写一点。多出来的部分……我们也不会让您白干。”
“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每次交公粮的时候,我可都得来您这‘进货’呢!”
王八老板这下听明白了,原来这两人是想拉自己一起,从公家账上多捞一笔报销款。
开个收据而已,这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不过这分成怎么分……
老板眼里精光闪过,装作为难的样子:“小兄弟啊……你们这可是从公家账上捞油水,风险不小啊!给我的钱嘛……”他适时停顿,等着对方接茬。
谢晚秋心知肚明,这王八故作姿态,无非就是想多要点钱。
便直接从刚才包起来的油纸中摸出一盒香烟,慢悠悠地撕开包装,主动递了一根过去:“那您说个数?”
老板的视线紧紧黏在眼前这青年漂亮的手指上,再细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脸漂亮的更加过分。
不过他看人倒是没什么下流的念头,此刻谢晚秋在他眼里,就是个行走的钱袋子而已!
喉结贪婪地滚动了一下:“两成!”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我帮你们把价格多写三成!这多出来的部分……我要两成!”
谢晚秋闻言,心里不住地冷笑。
这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外甥随舅,这黄鼠狼贪,他外甥更贪!
空手套白狼不说,还一开口就大言不惭要三成!他咋不去抢呢?!
不是喜欢捞钱么?
那就让你作茧自束,栽在自己最喜欢的路上!
谢晚秋佯装为难地看向身后的沈屹,见对方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才叹了口气,道:“成,就当交个朋友!”
说着便将刚刚这王八找零的钱又推了回去。
黑心的老板顿时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嘴上推辞着“这怎么好意思”,手上却利索地把钱收下。
他从柜台里掏出收据本,龙飞凤舞地写好数字,正要把写好的这一页撕下来时。
谢晚秋忽然点了点落款空白的地方:“麻烦老板签个名吧,这样也显得真一点。”
利令智昏的老板不疑有他,大手一挥写下“黄有德收”几个大字。
谢晚秋边看着他写,心中嗤笑。
就这还叫黄有德,不如叫“黄缺德”更贴切!
他接过收据之后,仔细折好收进内兜,又问了一句:“黄老板,那黄站长那边……您帮忙给引荐一下?”
“我们村里人还等着排队交公粮呢。”
那黄有德一拍脑门:“小事一桩啊!”
顺手又在收据本上撕下张纸,刷刷写下两句话:
“舅舅,我是有德,有两个人,他们是……”
他笔下一停,顺势问谢晚秋他们是哪来的。
谢晚秋实话实说:“大湖村的。”
黄有德遂继续写:“他们是大湖村的,都是我朋友。从我铺子里给您买了不少礼物,今后,还请您多照看一些。”
写完后主动递给谢晚秋,还不忘补充道:“今后交粮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谢晚秋接过纸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定,一定!”
“那我们就先走了,黄老板!”
黄有德满脸堆笑,一直将二人送到门口。
大榕树下,二牛和菜根正踮起脚尖朝他们这边张望,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沈屹不动声色地向路边挪了半步,让谢晚秋走在石板路里侧,这截土路上,拉车的、赶牛赶驴的迎来送往,挤挤攘攘。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网兜,心底还记挂着谢晚秋花出去的那二十块钱,又问:“你确定这么做能行?”
谢晚秋此刻心情很好,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成了,见沈屹拧着眉,便问:“怎么,信不过我?”
沈屹没说话,只摇摇头,视线下移,看了看网兜里随走路的动作不断撞出闷响的玻璃酒瓶。他有点认死理,还是没能想通自己有一天居然要靠“行贿”才能将事情办成。
但之前又说好了这件事情上要听谢晚秋的。沈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无用武之处,况且还欠了对方这么多钱,心里一时间有些别扭。
谢晚秋不懂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瞥了眼沈屹手里拎着那么多东西,只当他是在心疼钱,便宽慰道:“要钓鱼嘛,哪有不下饵的,只要能扳倒那一对黑心的舅甥,这钱花的值。”
话虽这么说,其实谢晚秋心里也在滴血。他带了四十几块钱出来,可现在什么事情都还没办成,身上只剩下一半。
两人和二牛他们汇合后,前去往门口排队。
粮站的工作人员眼尖,瞧几人拎着这般“沉甸甸”的厚礼,连队都没让他们排,只草草过完称后就收了公粮。
但有的拿不出厚礼的乡民们可就惨了,就他们隔壁那几个,粮食称重时被态度恶劣的工作人员连踢了好几脚,漏下了一堆粮食在脚边,才放他们过关。
谢晚秋粗粗一扫,就那地上漏出来的粮食,少说也得十几斤。
光一个村子就克扣十几斤粮食,那十个、二十个村子呢?
他很清楚,这些粮食最后都会被这些人从中贪下。
老百姓背朝黄土一年到头辛苦劳作流汗流血,就这么点盼头。
而这些人随随便便踢上几脚,就能成日吃上精细的白面和米饭,怎么不可恨呢?
心中要除掉这群“黄鼠狼”的决心,不禁更加坚定。
顺利交完公粮后,几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也没有事先来镇上前的那般激动,心里仿佛都被笼罩上一层乌云。
二牛攥着驴子的缰绳,脚步沉重,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谢知青,你打算怎么对付那帮蛀虫?”
谢晚秋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看见一个报童挎着布包从他们身旁跑过,清脆的童声在街上回荡:“卖报卖报!县里最新消息!”
他向小孩招了招手,递给对方两分钱,买来一张满是油墨味道的报纸。
修长的指尖匆匆翻动纸页,目光在字里行间里快速搜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县里粮食局新调任来一位雷厉风行的年轻局长。
这位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上任就大刀阔斧,接连整治了一批贪腐分子。
忽然,他指尖一顿,视线落在了报纸的某一个版块上。
这是一条县粮食局最新发布的粮食收购通告。
最下面,赫然印着该单位的联系信息:高明县粮食局通用邮编:476110。
有了这个,这群人可就没几天好日子可蹦跶了。
谢晚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指尖点了点报纸上的邮戳道:“写举报信!”
二牛和菜根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几个识字不多,不知道一封举报信能有多大的威力。
二牛挠了挠头,忍不住问:“就……这么简单?”
“能管用吗?”他将信将疑。
谢晚秋将报纸叠好,揣进衣兜里,语气笃定:“你们等着看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估摸着这会正是正午,也不急着回去。
想起来之前答应要帮知青们捎带的东西,还得去趟集市。
更重要的是,他得打听一下,这附近黑市的情况。
只是去黑市这事,让沈屹他们知道终究不太好……
谢晚秋想了想,打算把几人支开单独行动,便说:“天不早了,你们去吃点饭吧。我答应帮知青所带点东西,得去集市上转转。晚点我们在供销社门口碰头。”
他交代完事情,自顾自地走了,没多久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谢晚秋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沈屹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瞳。
他眉头微蹙,不解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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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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