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正是林尽染这一通卖惨想要达到的效果，不过目标实在是攻略得太过容易... ...容易到她甚至有些于心不忍。
恻隐之心是一个杀手最不该有的。
她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她从小到大并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
所以她也无法解释此刻自己这种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无法想象这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大少爷拿起刀枪手上沾血会是什么场景。
上一世他虽为自己挡了枪口，可他并没有真正地为了自己与傅时初干戈相向，想到这，林尽染心里愈发没底。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跟着自己走上了这条路，他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此时林尽染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开始争吵。
恶魔在低语：他本来就是要死在你手里的，他的命本来就是你的，物尽其用有何不可。
撒旦：你小子可真是比我还不要脸，至少给他留个全尸吧。
林尽染：？都重生一次了，按老天爷的意思，我还是得做个人吧。
况且，身为杀手，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林尽染自认还是有底线的，与任务无关的无辜者她不会杀。
因为每一个生命活下去都不容易。
云城本就长年阴雨连绵，空气里总带有一股湿漉漉的水气，一不小心，就是一场暴雨浇头。
自己淋过太多雨，知道大部分人的一生总归是雨多晴少，所以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再有人工降雨。
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撕碎过别人的伞。
实在罪过。
她这样的人是应该要下地狱的，她想。
可不等她继续头脑风暴，陈墨白已经按捺不住了。
“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摆脱组织吗？”
林尽染回过神来，望着他的眼神突然有些迷茫，可是第一反应却骗不了人。
“我当然想，可... ...”
陈墨白反应过来：“是和你妹妹有关么？你放心，我会派人把她救出来。”
“她从小体弱多病，长期依靠组织专门调配的药物延续生命。”
“如果没有‘不死鸟’的话，她恐怕早就... ...”林尽染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所以这就是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的理由？”陈墨白蹙眉，似乎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你就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控制你罢了。”
“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你觉得你妹妹还有命活到今天？”
“而且你所做的这些，真的是你内心想要做的吗？杀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无穷无尽的杀，你妹妹每多活一天，你就要多杀一个人... ...你觉得这是她希望看到的吗？”
“你觉得如果她知道，她这条命是用成千上万人的尸体续来的，她能心安理得吗？！”
林尽染似乎被触到了某根神经，一下子刺痛了起来，她不可思议地望向陈墨白，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浮现出上一世妹妹临死时的场景。
那双绝望而悲悯的眼睛她永远忘不了。
“姐姐，只要我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杀人了吧... ...”
泪水无法控制地翻涌而下，她用尽全力克制倾泻而出的崩溃，可是紧握的双拳和颤抖的身体暴露无遗。
她知道此刻不该流泪，杀手不该有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
所幸陈墨白似乎也只当她是想起了妹妹心痛万分而控制不住情绪。
骨肉至亲，人之常情。
没有人生来无心，只是有的人的心没有被激活过，它不知道自己本来的用途，或是用来感恩，或是用来感动，所以在漫长的人生中慢慢死去了。
无心杀手亦有软肋，又或许，更多的人是因为有软肋才成为了杀手。
陈墨白拍了拍她的背以表安抚，却听到沉闷的、夹杂着不甘和迷茫的声音传来。
“我该怎么做... ...？如果我和你合作，如果组织知道了，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了... ...”话到最后，林尽染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不必担心那么多，我可以帮你。现在一切就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不是吗？再坏，也坏不过当下，所以不如一搏。”陈墨白坚定的声音像是一剂强心剂，让林尽染无端的产生了信任感。
两人都没有看彼此，可很多东西已经明了。
陈墨白离开后半晌，林尽染才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知道她的目的达成了，虽然过程有些惨烈，但到底是可以松口气了。
明明已经用最放松的姿势躺在床上了，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重生后的第一夜，她还没有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很盼望一觉醒来自己依然是个死人，又害怕一觉醒来自己真变回了死人。
睡不着，索性开始复盘上一世的剧情。
她被陈墨白抓走之后依然尝试了许多次暗杀，但都失败了——要不怎么说陈氏云城第一呢，安保也做得太好了！！！
鉴于上一世所有人都知道她杀手的身份，在她活动区域以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能够用来行凶的工具，哪怕是吃饭她都要和陈墨白坐在长桌的两头。最后她甚至沦落到趁陈墨白洗澡之前往地上倒沐浴液企图让他滑倒摔死... ...
后来组织安排了探子来和她接头，告诉她计划有变，改用“情杀”策略。
她还记得她一开始是拒绝的。
怎么的杀人就杀人，还要我搭上自己谈场恋爱是吧？效率极低不说，成功率也犹未可知。
但很快她发现这似乎比让她硬杀陈墨白要容易得多。
因为当陈墨白发现她不再动辄想要他的命、不必时时刻刻都防备她之后，二人的关系很快就升温了。
也就是说两人一下子就从仇家变成了热恋情侣。
中间连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都没有。
以至于林尽染这一刻回忆起来都有些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这该死的魅力... ...
后来就是陪着他一起演了一出甜蜜的恋爱戏码。这场闹剧就像一场沉浸式美梦，她差点都要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沦陷在陈墨白的温柔乡中，直到傅时初给她下达指令，说组织擒获了陈氏一位高层，要她说服陈墨白拿她去做交易，她才猛地惊醒。
可是这一世会如何发展她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她不是任务失败被陈墨白擒走的，而傅时初是见她背叛活活气走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林尽染此时后知后觉自己真是蠢哭了，狠狠挠着自己的头发发泄情绪。
正常人重生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观察一下状况再行动吧！
哦，不是，正常人根本不会重生。
这下她唯一肯定的是，傅时初绝不会善罢甘休。
没错，他一定会找上门来，但是在那之前，荫荫怎么办？他会不会提前对荫荫下手？会不会因为她今天的背叛而停了荫荫的药？
眼下她也无法完全信任陈墨白。凭她上一世对这个人的了解，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何况是她这么个初识的不速之客。
而且重生一回，她唯一铭记于心的就是——
男人信不得。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回一次组织。
... ...
林尽染想着想着就缓缓睡了过去。
她一贯如此，事情越多、越复杂，情形越是混乱，处境越是艰难，她睡得越是沉。
无数个贫民窟草棚里度过的夜晚，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毕竟像她这样刀口舔血的人，横竖都是一死，万一死在梦里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但令林尽染没有想到的是，平静的日子竟持续了好几天。
她就这样悠哉悠哉地在陈宅过着座上宾的日子，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唯一让她意外的可能只有陈墨白这几日都没有回过陈宅。
这和上一世的剧情大相径庭。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合理，陈墨白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是日理万机。
整个陈宅只有她一个闲人，她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
她前世很爱看小说，爱看那些伟人描绘的乌托邦，爱看大作家们笔下云城以外的世界。难得没出任务的时候，她就会扮作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姐出没于云城各大书店。
难道这一篇叫做《重生之我在云城陈家当大小姐》？她想。
“嗡——”
对讲机突如其来的震动打破了她的幻想。
林尽染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来时差点失手滑落。
她把对讲机放在耳边，对面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三声叩击。
组织的接头暗号，一声叩击为任务暂停，二声为今夜碰头，三声为... ...
紧急召回。
傅时初是疯了？！连个接头的人都不派，让她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从陈宅走出去？！
林尽染眉心一蹙，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不对，应该是试探。
如果她今天就这样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且毫发无伤地从陈宅回去了，那么她叛变的罪名不就是坐实了吗？！
可若是不回去，她不敢拿妹妹的命去赌... ...
“叩叩叩——”敲门声蓦的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