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严的城堡下层一个隐在黑暗中的地下室里,黑袍人懒懒地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
鲁吉恩手拿着好几瓶药剂忙碌地在实验仪器堆里来回穿梭,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望向黑袍人的方向:“我说你现在还不离开?侯爵以前这个时间就该下来了。”
黑袍人安静了很久,好像睡着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开口:“他不会来的。”
鲁吉恩眼中疑惑。
黑袍人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咸不淡地说:“他的夫人死了。”
鲁吉恩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确定黑袍人继续留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后,他也就放心地忙着刚刚被自己中断的手头准备。
他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往药剂里面滴加萃取物,直到青色和红色融合,整瓶药剂变成蓝色,他双目兴奋,挠了挠脸侧的伤疤,痛意传至他的神经,他手上的动作停住,好奇地询问:“贵族的实验体,和平民会有区别吗?”
闻言黑袍人少见地冷笑,作为这次实验的核心,他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可他还是回答了:“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人。”
不起眼的角落里,使用隐形魔法的赫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鲁吉恩,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个人?他已经观察了一圈地下室,以及鲁吉恩做实验的一点手法和步骤。
按理来说,这样有天赋的人,不会在魔法界中籍籍无名。
他的视线落在黑袍人身上,露出玩味的笑,真有意思,他早就猜到这件事不止有凯斯利侯爵这一方势力介入,没想到居然还有他,甚至是药剂里蕴含的力量,这样的意外之喜,要不要告诉萨丽斯?
他的手轻轻搭在腿侧,算了,先去和维菲娅汇合吧。
——
维菲娅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玛琳站在不远处捏紧自己的衣裙,惶惶不安。
她让身后的阿诺德为自己倒杯热茶,之后随口一问:“你怎么没过去?”
玛琳的头埋得越低:“抱……抱歉小姐,我……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去,只能遵从您让我呆这里……的命令。”
维菲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错开她走过。
阿诺德拉开椅子,她顺势坐下,拿起热茶轻吹。
玛琳转过身体正对着她,只听她说道:“我没有责备你,家里的仆人应该有给你安排卧室,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
玛琳脸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是……是!小姐。”
维菲娅侧目盯着她的背影思索,阿诺德顺着她的眼望过去,直到玛琳转身关上门,她的脚步声走远,阿诺德低头询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嗯。”热茶的白烟带着暖气扑在维菲娅的脸上,“她不简单。”
她忽地想到阿诺德之前见她难过担忧的模样,稍稍抬起头提醒:“阿诺德,凯斯利没有亲情。”所以,他们表现出来的所谓家人情深,不过都是虚伪的伪装。
阿诺德从她脱离众人后褪去所有的悲伤,一脸沉思的样子就已经有所猜测:“我明白。”
虽然知道阿诺德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她操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小心你在侯爵府见到的所有人。”顿了顿,“你也坐下喝口暖茶吧。”
阿诺德闻言,堪称乖巧地坐下。
维菲娅低垂着眼,眸间是对侯爵的不爽,她回到侯爵府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妮芙,问起侯爵,他也只是说她犯了错正在接受处罚。
这话别人信,她可不信。
房间空旷处魔法阵亮起,阿诺德迅速起身半拔出长剑,见是赫法,这才将剑收回。
赫法随手布下隔音魔法,不客气地在维菲娅旁边坐下,熟练地为自己倒热茶,他看向维菲娅,她的面上没有任何对母亲逝去的难过,他挖苦道:“我还以为我需要安慰你呢,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冷血。”
维菲娅瞥了他一眼,放下杯子:“说正题。”
赫法懒散地倚在靠背,目光侧向她:“你最关心的问题,你的女仆妮芙,现在在地下室沉睡。”
“哪个地下室?”她没有隐瞒她的急切。
介于她继承了布玛灵达列的力量,赫法略微正色:“一个忠告,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维菲娅沉默下来,眸中坚定:“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
“侯爵书房底下的地下室。”他补充道,“隔壁就是魔法师实验的地方。”
维菲娅垂下眼帘,她明白赫法的意思,妮芙既然在那样的一个地方,她便不能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但是同样的,时间已经开始紧迫,等到他们发动魔咒开始实验就晚了。
“放心。”赫法悠闲地喝起茶,“她现在还没事。”
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她,只见她低头思考着什么,突然低声说:“瑟艮可魔咒,有没有转移的可能?”
“别想了。”赫法很快回答,“除非你能忍受加倍的痛苦。”
闻言维菲娅猛地望向他,赫法明晃晃地从她的眼里看到她想要什么。
惊讶过后是欲言又止,他低估了她的疯狂。
赫法眼不眨地盯着维菲娅思索,她比他预想的还要在乎这个女仆,为什么呢?
“不行。”两人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是阿诺德。
他凝神直视着维菲娅,重复地说道:“不行,太危险了,如果一定需要一个转移的人,让我来。”
维菲娅回过神,她刚刚因为自己的着急没考虑到阿诺德也在这里,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但,也不是没有说服他的可能,她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让他不再反对。
“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维菲娅同样坚定,“我明白我的情况,这是最稳妥的。”
阿诺德脸色没有变化,他只是看着维菲娅,问道:“这是命令吗?”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摇摇头:“不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房间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阿诺德颔首:“我明白了。”
阿诺德或许不清楚维菲娅话中的深意,可赫法却有所猜测。
不过,他好奇地问道:“只是一个女仆,值得吗?”值得付出这样未知的代价,只为了一个奴隶,还有,她为什么会对一个奴隶的生死这么执着?
他听到了维菲娅的回答:“重要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我觉得她值得让我这样做,那就是值得。”
赫法哽住,同时,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直通他的大脑,原来还能有这种思考方式,一直以来他总是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突然被她不经意的话点破,之前他都在一个误区内被困住,以身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他总是不可避免地以这种方式思考。
而这句话,也让阿诺德彻底明白了她的决心。
维菲娅没有过分在意他们两个的状态,她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关于死而复生,很巧,目前她身上就有个无限重生的诅咒,她在好奇如果这两个“死而复生”相互冲撞,哪一方会赢,她的身上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反正,事情不会变得更坏,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消除瑟艮可魔咒的事就依然就给伊西多尔,至于转移……”赫法与她对视,他难得得正经起来,“事先说好,我可以帮你,但是这件事只能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知道。”
严格来说,他并不怎么在意维菲娅的命,但是有人会在乎,奥莎,奥莎的母亲,虽然她们多半可以猜出来,但以她们对维菲娅的在意程度,这件事被她们知道恐怕就不止生气这么简单。
还有伊西多尔,上一位没被半路夭折的“神的宠儿”,还是他那位初代大魔法师的祖先。
无论伊西多尔获得强大力量的代价是什么,他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代价已经被支付,不,不止,他的魔力比他记载中的祖先还要强大,似乎并没有被世界取回一部分,也就是说,这份代价支付得非常出乎意料地完美,完美到令世界的规则极其满意。
以他对伊西多尔的了解,还有他每次看向她的眼神,以及几乎判若两人的行为,这件事多半和维菲娅息息相关。
那么,现在的大魔法师萨丽斯就不可能不知道维菲娅对他的重要,毕竟伊西多尔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甚至于她将自己的姓氏送给他,足以见她对他的喜爱,多半她本来就知道他和维菲娅之间的事。
他暗暗笑起来,这可真是个不讨好的活计。
而他愿意冒着风险帮她,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确可以在绝大程度上阻止“死而复生”的施放,破坏这个魔法对世界规则的平衡,因此风险再大,也值得去做。
维菲娅点点头,她大概猜得出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也有同样的顾虑,到了现在,她不是不信任同样是魔法师的伊西多尔,只是她打心底觉得,他不会同意,且没有说服的余地。
她垂眼俯视着热茶表面映射出来的自己,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也变得与以往有更大的不同。
视线里自己的眸光淡淡,接下来她要想办法,让海赫夫家族的人把局面搅得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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