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姗姗来迟,沉重的衣甲声传来,带头的黑衣人紧了紧面罩,抄起地上解药,瞥了一眼沈绾一和陆若初,示意手下速速离开,剩下的黑衣人随着他朝林深处跑去,黑色身影逐渐淹没在竹林。
步履声至,玉珠记得太子殿下策马去的方向,便立即报给羽书,作为太子亲侍,速速带领军队追寻太子。
禁卫军见黑衣人逃跑,便立即去追,羽书拦住说道找寻太子为重,于是检查黑衣人尸体,并无他样,便带回交给大理寺。
羽书与玉珠便前去石屋,查看究竟。
此时饮过毒药的陆若初,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渗入脾胃,泛起阵阵酸意,丝丝腥甜气味溢出,他单手撑地坐下。
从未遇到如此情况,怕她担心,故意略过她的视线,静静看着地面枯草,暗暗感受身体的异动,他也在害怕,但是他不言不语。
一口黑血呕出。
终于还是来了。
沈绾一全身无力,爬向陆若初:“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沈绾一口不择言,泪水打湿他的衣襟,为他抚去脸庞黑血。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她的手蜷着颤抖着,握紧地上的稻草,跪在地上,发丝凌乱,头很低很低,喃喃抽泣。
陆若初强撑着跪坐,一手拿剑撑着,一手覆盖住她在自己脸庞的手,气若游丝,强撑着:“听着,阿绾,不要道歉。”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不要伤心,我只是回到生我养我地方,你应该恭喜我啊。”陆若初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答应好好照顾自己,人之生死,都是命数,无非真假,确实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沈绾一知道他说自身来自其他世界,但她从未真的信过,这次也是一样,“你、你骗我,你骗我。”眼中泪水止不住,这些日子,她的身边只有他。
她只有他,他要走了,怎么可以,怎能放他走,他是谁已经不重要,她只想让他陪着。
“阿绾,我没有骗你,不要自责,好好活着。”
“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陆若初的手垂了下来,身体重重倒地。
“啊~”沈绾一尖声哭道,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没能扶住你:“都怪我,对不起。”
她颤抖着手为他擦去血污,不停的重复着。
陆若初意识混沌,早已支承不了身体,此时系统声音响起。
机器人声音:“任务完成,是否回到现代?”
左边绿色确认键,右边红色取消键。
陆若初如同站起云中,身体轻飘飘,但仍然可以看到沈绾一为他擦脸,听到她在喊他。
他感道喉咙一紧,喘不过气,是毒药发作,眼前有两个选择。
若是选择确认,便可回到现代,这不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标吗?若是选择取消,且不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到现代,若是留在此处,毒药未解,岂不是当场毙命。
沈绾一泣不成声,抱着他的身体,哭到喘不过气来,陆若初多想与她说几句话:“你很好,不要自责,不怪你,都是我自愿的。”
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甚至动弹不得。
“请快速做出选择,5、4、3、2、1。”冰冷的声音响起。
*
“啊~”陆若初乍然坐起。
心脏扑腾扑腾似乎要离开体内,四处墙面洁白。
抬起手臂,穿的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左手还挂着吊瓶。
一名白衣护手手托本子走来,在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13号病人醒了。身体指标恢复正常,可以出院了。”
她收起本子,对陆若初叮嘱道:“打完着瓶就可以出院了。”
陆若初一时间还不能反应,刚刚差点被毒药毒死,如今就躺在病床了,可是自己为什么在病房呢,他满是疑问的看着眼前的护士。
护士似乎有些生气:“醉酒后躺着海边被冲走,最后有人发现,是救援队伍救的你。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到海边喝酒。”
“是、是。”陆若初愧疚的笑了笑。
自己鲁莽大意给大家添乱了。
那护士收起自己的表情,虽然看不惯没有危机意识的年轻人,但还是安慰道:“你的父母都联系过了,太远了,他们来不了。”
“没关系,没关系,一点小事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差一点你就——,唉,以后你还是注意些。”
陆若初点点头,似乎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他在周国已经大半年了,都没有想过父母,身在现代的他们,怎么会想的起他呢。
互不相欠,挺好。互不打扰,也挺好。
一个小时后,他换好了衣服,背着包,如傀儡一般缴了费用,便离开了。
不知她怎么样了。陆若初站在医院的门口,阳光有些刺眼。
也不知道那场暗杀的人是不是北尘,毕竟他们早就看不顺眼,若是他,又能怎样,现在也不能冲进去揍他,若不是,又能是谁呢?
思想这些也没有意义,那好像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心空了,人也空了。
停顿半晌之后,他便回了学校宿舍,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他们的关系点到为止,所以也不过多交流。
日子如水,一日复一日。
*
沈绾一拼命把他的脸庞擦干净,却还是被血迹沾染。
“小姐,放手吧,可能太医还有办法。”玉珠劝沈绾一离开此处,挽着她的手臂。
羽书懊恼自己来迟了,陆若初此时呼吸渐弱。
“快、快、快带太子殿下回府中,请太医。”陆若初恢复理智,争分夺秒,由禁卫军守护回到住所。
太医们早被安排在了太子宅院,在众人拥簇中为太子施针把脉。
陆若初形同槁木的躺在床上,褪去衣袍,毒迹透过血管显露在皮肤表层,太医的三角眼挤的更小了,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
他呼吸尚浅,几名跟随而来的太医,看太子脸色不妙,全身瑟瑟发抖,拼命救治。
整个屋子除了太医们的叹息声,还有盆中浣巾的声音。
药童受太医吩咐,煎药为陆若初吊命,几位老太医使用浑身解数,忙了半晌,只能暂时稳住太子呼吸,至于解毒与何时醒来,他们也束手无策。
沈绾一瘫坐在木桌上,看着太医忙里忙外,自己只能静静望着。
时不时有一盆黑血端出,她感受到揪心的疼痛,别过身去,捂住胸口,实在不忍见这着血。
转眼间看到自己的衣裙上都是他泛黑的血,不禁想起刚刚石屋种种,嘴唇颤抖,泪水满面。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脸庞泪痕处冰凉无比,恰将书案一侧上的宣旨吹过,几经旋转,飘落在她的脚边。
这纸张有些薄,背面洇出淡淡墨迹。
沈绾一将其捡起,抖了抖纸上尘土,翻了面,见纸上字迹潦草,但她还是认了出来:“这、这不是潭佑寺那人所写的字体吗?”
沈绾一更觉心痛万分,喘不过气来,那、那陆璟为何假冒?难道那人是陆若初?这是真的吗?
可是他不在了,我该问谁?
她向书案处看去,仿佛看到了他在写字的样子,一手按在桌面,一手洇墨,怡然自得,沾沾自喜,对着百无一成的字迹找寻优点。
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时而对着沈绾一莞尔一笑。
她好像真的看到他了,就在书案处。
沈绾一扑了过去,他便化为清风,消失了。
沈绾一跌坐在地,如同万箭穿心,泪水簌簌无声而下。
她想大声哭喊,可嗓子早已经哭哑,屋内人来人往,无人发现她全身颤抖,抽泣不已。
她忽然想到什么,强忍着泪水,展开那纸张,用袖子小心抚去泪水流过的地方,又一把擦干脸颊泪水,生怕弄脏了这封信。
信中歪歪扭扭写到:潭佑寺好友,你我通信有余,意通志合,以前种种,定为道中好友。然我有心中人,愿得好友相祝。
陆若初一向自恋,怕之前信中有不妥之处,在未知男女之时,便已经做好解释,怕信友误会,于是说明关系,之后要与沈绾一表明心意。
即使她不是潭佑寺那个人,她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即使她与他并不是腹心相照,那又何方。
宫外的几次相遇,宫外的几次遇刺,宫内这几个月的时光,如此种种,哪件不让人生死相许。
世间最美好的事就是,你喜欢的人便是身边人。
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沈绾一抱着这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但她已经没有眼泪。
“不好了,”玉珠闯进来对沈绾一道:“皇上他——”
玉珠见她如脱了线的木偶一般跌坐在地,刚刚她所说的,沈绾一根本听不进去,玉珠呆呆伫立在旁,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此等大事,皇上大怒,不细问事由,便将沈绾一及其家人打入牢狱。
此次南行,沈家只有沈父与她前去,孟氏他们并不知道此时。
如若太子出事,沈家也难逃其咎,毕竟众人都看到了,是太子殿下追着太子妃跑出去,才得此横祸。
此时无论如何与沈绾一也拖不了关系。
即使他就为了救太子妃而死,即使太子妃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可平常人的性命哪有皇子珍贵,尤其在封建王朝。
沈家的性命全都挂在陆若初的身上。
地牢中,即使白日也视线模糊,几盏油灯映照着微弱的灯光,尽管如此,一半的地方仍暗无天日。
沈绾一蹲在墙角里,头深深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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