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
岑溪瞧着跟前段时日相较,阴霾尽散的方轻,眼中难掩惊讶。
他对方轻说的药膳起了兴趣:“方小哥儿不妨细说?”
方轻:“岑公子应该还记得我之前为何拒绝你?”
岑溪颔首。
思及那件事,他的思绪不由回到两年前。
彼时的他刚随夫君到安怀县,家中仆从到街上采买时偶然间买到了方家的菜,回去一做,香味瞬间弥漫整个院落。
入嘴的滋味更是不用提,就连他那不重口腹之欲的夫君都多吃了一碗饭。
岑溪本就打算在安怀县办个酒楼,菜类也是重要的一部分,于是让家仆去打听,这才得知方家菜蔬是安怀县一绝,可惜的是方家已经和县里最大的酒楼签订了契约,整个安怀县只会供应他一家。
因此,除了去摊子前散买当做家里吃用,再无他法。
岑溪却对那些菜是如何变得那般美味好奇的很。
于是趁着家仆采买时,他也一道随身去了方家的摊子,那便是他与方轻的第一次相遇。
但当看到那些水灵灵的蔬菜,尝过蔬菜本身的滋味,又得知这都是方轻自己种的,自然而成。岑溪下意识便将想大批购买这些蔬菜的想法脱口而出。
当时的方轻被方家压迫,根本不敢反抗家里长辈,自然拒绝了岑溪的要求。
本就是一时口误,岑溪便没再提起。
日后的日子里照旧在方家小摊买菜。
不曾想,两年后的今天,方轻居然亲自找到他,要和他合作。
他提出疑问:“我记得你家菜蔬早已被鸿正酒楼垄断,你要拿什么跟我谈?”
岑溪上扬的凤眼中凌厉的锋芒扫射方轻:“况且,你家滋味好是好,做做寻常吃食也就罢了。有什么特别到能跟药膳相提并论?”
不愧是能开得起一家酒楼、当老板的人,一下便猜到他要谈的是他家的蔬菜买卖。
“岑公子放心,我既敢提出来,自然是有这个能耐。”
方轻不卑不亢的站起身,将一直随身携带的篮子交给岑溪身边的林掌柜,露出里面的豆芽:“还请林掌柜叫厨房用这菜简单清炒一番即可。”
他对上岑溪的视线:“届时岑公子一尝便知。”
岑溪勾唇轻笑:“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这其中奥秘。”
方轻笃定的语气顿时引得岑溪心痒难耐,很想快些知道这次的菜有何特殊。
林掌柜离去不过须臾,一股独属于清淡却独特的香味从下方蔓延进雅间。一丝一缕飘进岑溪鼻尖,岑溪喉间滚动,不受控制吞咽一声。
他面上泛起一丝尴尬的同时,耳边也传来下方一楼顾客的嘈杂声。
“好香啊!”
“林掌柜,你们厨房做的什么这么香?”
“这是什么菜,林掌柜,赶紧给我们也上一份!”
这味儿实在太香了,不要说顾客了,就连盯着厨子炒菜的林掌柜,以及厨房里的所有人所受的冲击最大。
林掌柜只能先安抚好一楼的顾客,才领着端菜的小二上了楼。
岑溪目光盯着那盘寡淡的炒豆芽,鼻尖充斥着比之方才更加浓烈的菜香味。
他稳稳心神,拿起筷子夹起一口放进嘴中。
咀嚼的瞬间,封锁在内部的汁水猛然爆开,不减豆芽本身的口感,反而更上一层楼。
从喉间滑入胃部,岑溪只觉浑身经脉先是被一股清凉之感冲刷,进而快速化作温暖的热流包裹全身。
不过一口菜的功夫,他竟是生生热出了一身汗。
一盘再普通不过的豆芽而已,其中滋味却是让他像是吃了仙肴一般。
喟叹一声,浑身顿感轻松的岑溪再度看向那盘豆芽菜的眼神瞬间热切许多。
先前尝过的方家菜好则好矣,和他现下尝过的这豆芽菜一比,却是不够看了。
且这豆芽是与葱蒜一起翻炒,豆芽滋味绝妙,但这葱蒜不过寻常之物,反倒形成了两个极端。
察觉到岑溪注视豆芽菜的目光变得不同,方轻眉眼一弯,明知故问:“岑公子以为如何?”
“简直妙极!”岑溪不吝夸赞:“此等佳肴,称上上品也不为过!”
如此,方轻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岑公子应该能感觉出这菜品其中的妙处,和之前大为不同。方家和鸿正酒楼签订的契约是基于之前的菜品上,可我这是改良过的新品!”
岑溪目光闪烁,明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听他继续说。
“与鸿正酒楼签定的是以前的菜品,而非新品。”
岑溪道:“这新品确实出众,当得起药膳。但……”
他为难道:“鸿正若死揪着契约不放,新品也包揽在内,我便是想跟方小哥儿合作,亦是无法。”
“这点岑公子不必担心,那契约上写的是我爹的名字。只要我不再是方家人,那不过废纸一张。”
说起这点,方轻还要感谢方家人。当时看他还小,也防止他心大,不受控制,定契的时候是他爹签的字。
契约只对签契约的双方有效,他一旦断亲,鸿正酒楼的人哪怕拿着契约上门也不在理。
岑溪诧异:“听方小哥儿之意,是打算与方家断绝关系?”
他心想,若是如此,与方轻的合作他倒是可以考虑。
方轻苦笑:“岑公子应当知晓我家中情况,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也不会走这条路。”
岑溪叹息,经常光顾方家摊子的没人会不知道方家的情况。
他沉吟片刻后,道:“方小哥儿的手艺我自是是信得过的,但是你家里人……”
岑溪摇头:“我希望与你之间的合作不参杂其他。既然方小哥儿已有意脱离方家,不妨待你身边事了,我们再谈?”
方轻不免有些失望,看来是他太着急了。
想到方家都是一群不省心的,他也明白岑溪的顾虑是对的。
他起身道:“那到时还望岑公子能给我一个机会。”
……
“商家且慢!”
从杂货铺购买完一些必需品出来,方轻眼尖瞅见一位衣着像极番人的人正拉着一板车奇怪的近乎圆润的东西正准备从他眼前离开。他眼前一亮,急忙上前拦住。
“郎君可要瞧瞧,我这可是好东西。”番商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到来人,下意识便以为是个汉子。直到凑近了,他才看见对方眼角的红痣,发现他瞧错了。
他赶紧道歉:“是我看走了眼,小哥儿对不住。”
”无妨。”
对于人们总是下意识通过身高、长相认错他的性别,方轻早已习以为常。
他从板车上拾起一块表皮已经发了芽的土豆,神情激动,好奇的问番商:“你这所卖之物可是土豆?”
这下轮到番商惊讶了:“小哥儿如何得知我这作物为土豆?”
此物是他们今年才开始从故土运送过来,本是上面用来进献皇帝的。
他扫视一番面前的两个哥儿,皆是一派洗的泛白的布衣打扮。面色发黄,手掌上清晰可见的纹路是长期操劳,下地劳作所致。
看上去就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得知他这作物的。
不过他正愁卖不出去,眼瞧着这年长,高大的哥儿对他这土豆感兴趣,他可不能放过。
番商用汗巾擦拭掉额间的汗水,问道:“小哥儿可是对我这东西感兴趣?”
方轻:“不知商家这物如何卖?”
“小哥儿既知道我这作物的名字,想必对它也有所了解。我也不多要……”说着,番商比了个数。
“十文一斤。”
“你抢钱呢!”方宁惊呼,要知道时下一斤猪肉也不过二十文钱,这名叫土豆的东西竟生生占去一半,比普通卖菜人的价格高出不少。
番商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之前听见价格的寻常人家都被这高昂的价位劝退了。
他讪讪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凡事都讲究一个稀奇嘛。而且我这已经是最低价,不能再便宜了。”
说到这,他不免苦叹一声,缓缓道出缘由。
“我也不瞒二位,我们这作物是我们故土之物,味甘已饱腹。本是要送进皇城,献给宫里那位的。”
方宁瞪大了眼睛,狐疑瞧了眼这个番商:“你莫要瞧我们好骗,就胡乱编造。你若是能进去宫中,还会在这儿?”
他这一提,正好勾起了番商的伤心事。
“这不是路遇暴雨,到进入边境,好的土豆已经十不存一,就那一小箱形态完好的早已加急送入皇城。”
“大多保留下来的都是发了芽的,但总不好将发了芽的也一起送去,我们只能想法子在周边多卖卖。”
方宁看他一脸愁苦模样不像假的,但十文一斤还是太贵,他扯了扯盯着手里鸡蛋大小的土豆,不知在想什么的方轻。
“八文一斤,你这土豆我就买三斤。”方轻言简意赅道。
“这……”番商一脸为难。
“我们走吧。”方轻拉着方宁转头就走。
待走出一段距离,终于听见后面传来番商气急的声音:“我同意了!八文就八文,小哥儿你先别走!”
方轻唇角微扬,转身又回到了番商跟前。
望着一副笃定神情的方轻,番商没办法,只能认了栽。
谁让他手里的货急需出手呢,再压在手里,怕是连本钱都赚不回来了。
钱货两清后,番商将土豆的注意事项告诉了方轻两人。
在听到发芽的土豆不能食用,有毒后,方宁气的脸都红了:“你这不是害人么!这东西我们不要了!”
“哎哎哎!小哥儿你先冷静听我说……”眼瞅着刚卖出去的土豆又要被退回来,番商急了。
就在两人推搡间,方轻注意到什么,张了张嘴,还没说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一声:“哎哟!”
方宁在感觉到身后突如其来的阻力时,就觉的不对劲,还不等他反应,耳边便响起了妇人的痛呼声,以及类似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妇人,视线一转,眼瞳中便映出了妇人身边已经碎裂,一看就不便宜的玉佩上。
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只有阵阵嗡鸣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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