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瑾猛地反手紧紧攥住她,“我想了,我们去塞外,去大钺,远走高飞。”
长生心想,这哥儿是受了刺激人傻了,又想到她自回长安和沈修瑾认识,沈修瑾就像是兄长一样的对她好,虽然现在做不成夫妻,可情分还是在的,她抿抿唇,解帕子替沈修瑾擦擦脸上的雨水,把他拉进屋带上门,去找汤婆子来塞给他,“二哥儿,你暖暖别着凉生病。”
沈修瑾抱汤婆子坐着,心里十分难受,苦着张脸念叨:“我省那是官家,我一个要功名没功名,要爵位没爵位的布衣又拿什么去拼呢?爹爹说的对,身为臣子是活腻歪了才要同官家抢人,可是,”他紧紧握住拳头,绝望的去看长生,“我心里只有长生妹妹,只想同长生妹妹永远在一块儿,我是没有旁的办法了,长生妹妹你愿意跟着我走么?”
长生坐下来,扯着帕子闷声不吭。
她不能害沈修瑾,就是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也不能跟他远走高飞,沈修瑾是个好人,往后不说有什么大作为,可有尚书的父亲在朝堂,也该是要有一番建树的,若今儿带着她私奔了,名声撇开不说,拐走官家钦定的皇后,沈家满门都不够抄斩的,况且,也会累及爹爹和大娘子。
长生不说话,沈修瑾更急了,深更半夜冒雨来找她,还特意吩咐信得过的小厮备马车在后门等,本想着长生说过是心悦自己的,可眼下这般,她只坐在那里,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沈修瑾的心便凉了大半截。
“你是忧心跟我走了,我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是忧心我们会贫贱夫妻百事哀么?”沈修瑾尽量往长生的心思上想,体谅她的艰难,保证道,“我有力气能找活干,也识字,不说才华横溢,可做个教书先生也是能赚些银钱的,不会叫你饿着冻着。”
长生摇摇头,“二哥儿,我不是怕苦,没来长安以前,我种地养活自己,只要有手有脚便到哪里都饿不着的,可是二哥儿,我来长安了,如今有阿耶还有大娘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修瑾总算又看到些希望,只当她是放心不下徐崇廉和秦氏,便安慰道,“我们先走,等这事儿过去了一切尘埃落定,再偷偷回长安来看他们。”他放下汤婆子,去拉长生起身。
长生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往后退一步,轻声道:“二哥儿,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同阿耶和大娘子在一起过日子,我来长安城认亲并不是为着同你去私奔的。”
沈修瑾踉跄一步,长生的话如当头一棒,打的他面色死灰,他杵在那里残念的看这个两日前还因他来提亲满心欢喜的姑娘,眼下却说这般绝情的话儿。他不信,抹一把眼泪去质问长生:“你难道不是说过心悦我的么?”
长生去看他,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怜,都是她错了,本想着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实人成亲,最后却把这老实人拐带进坑里出不来,与其藕断丝连拉拉扯扯让沈修瑾踏上不归路,不如现在一刀两断,当即心一横,直白道:“你现在脑子发热,是不清楚了,怎么不想一想,我现在是官家钦定的皇后,明儿封后的皇榜就会贴满大街小巷,君无戏言,你现在带着我私奔,可有想过沈大人和你的母亲?你的兄长嫂嫂?若我今儿跟你走,官家能饶了他们性命么?二哥儿,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这不能成,不能为了一时冲动,做出追悔莫及的傻事。我不会同你走的,时候晚了,二哥儿回去罢,喝碗姜汤安睡,咱们之间的事儿权当是场梦,明儿醒来就都忘了罢。”
沈修瑾听着她说的这些,不禁悲从中来,向来好性子的脾气,愣生生一拳打在墙上,砸出洇洇血迹。
“我却是枉读圣贤书了,到不及你通透大义,长生妹妹舍己为人,这份情沈家记下了,只是我恨,缘何偏偏是你?缘何偏偏是我?”他情绪激动挥手指着外头嘶声大斥,“他是官家,便想如何就如何,可有问过旁人想法?既如此,俢瑾此生绝不入朝为官。长生妹妹安置罢,今儿晚上是我欠妥了。”
长生本想劝他不可放弃自己的前程,他却已经甩门而去。
是她薄情辜负沈修瑾的一片痴心,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轻叹一声长生更是睡不着了,转过屏风又瞧见赵浛烟靠在床头上已经醒了。
见她过来赵浛烟抿抿唇,“你放心罢,我不会说出去的,事关你的名声,他也太欠妥了。”
长生宽了褙子,钻进被窝里,往赵浛烟身上靠一靠,“觉得,我像陈世美似的。”
“哪里就是陈世美了呢?最多是个潘金莲。”赵浛烟打趣道。
长生有些恼:“你胡嗪,我是有心勾搭了他,却哪里心狠手辣了么?还是放浪形骸了?”
“瞧你还有心思跟我拌嘴,看来是不会想不开去寻死了。”赵浛烟也算是放了心,拍拍她的背,“睡罢,这圣旨一下,明儿可就要忙了,往后再见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儿还能睡在一张床上,尽是礼数要三跪九叩的。”
长生垂目,好半晌不言语。
她分不清楚对庭降的心意,只觉得有些难为情,又觉得他明明就是不喜欢自己的,这一世却又缠赖上了,也不知是为着什么,果然成了亲,其实还是躲着他得好,他也不定想见她。
赵浛烟连打两个哈欠躺下来,迷迷糊糊道:“睡罢,别熬了。”
她答应一声,侧身阖了眼。
红烛直燃的只剩蜡泪,天将将有些亮堂,春枝和款冬进门各自唤自家姐儿起来梳洗。
昨儿睡的晚,长生精神恹恹的,瞧上去很是憔悴。
春枝替她抹桂花油梳头,凑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沈家大娘子来了,正同大娘子说话,大娘子说您梳洗打扮好了,就过去见见。”
她萎靡的点点头,“省的了,是专来找我的么?”
春枝点个头,“听着是。”
两厢梳洗打扮过,赵浛烟就急着回府了,一早儿赵家遣小厮来等,说大姑娘没在外头过过夜,夫人担忧整夜没睡好。
长生送赵浛烟出府,赵浛烟只说“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见不着我就魂不守舍的。”
她点头,“快些回罢,报个平安,老夫人年纪大了,你也别叫她操心,我这里浑没有事儿,甭替我担忧。”
赵浛烟按按她的手,便上了马车,临了又掀车帘子给她挥手,“快些回去罢,沈家大娘子还等着你,别送了。”
长生给赵浛烟摇摇帕子,等马车走远了才折回来往前厅去,寻思着问春枝,“沈大娘子怎么会突然来了?”
春枝摇头,“奴婢哪里知道,主人家说话哪还给奴婢透口风的?”
春枝说的果然是,前厅外头站着一堆伺候的妈妈和婢子,刘妈妈和梨花也在外头站着,见着长生来,刘妈妈揖身子,道:“姑娘快进屋去罢。”便给春枝使个眼色,“你就在外头守着,看好院子。”
长生对春枝点个头,提步进了屋,匍一进门,就见两位大娘子脸色都不是很好,她心里琢磨着是为了什么,这般严肃的模样。
沈大娘子抬头瞧见她,立时去抹眼泪,起身过来拉她的手,“好姑娘,我得谢谢你。”
长生有点懵,不知道沈大娘子这声谢谢是为何。
沈大娘子穿着暗紫马面裙,同色暗金牡丹纹褙子,粉面朱唇,瞧着就是富贵模样,只是这张富贵的脸上眼眶红红的,是刚哭过。
她拉着长生的手,又落下一串泪花,“昨儿俢瑾那孩子糊涂,我愁的睡不着,半夜里去寻他,却瞧见他翻/了墙……”她掩面拿帕子擦干眼泪,哽咽,“我跟着到府上来,不得已惊动你母亲,想去阻止你们,却听到你那样一番言论,你是明白事理的。本来我对你是存着不满的,总觉得以你的性格和才学,配不上俢瑾,可昨儿夜里,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长生勉力攒个笑,“大娘子别这么说,我也是存着私心的。”
“别说了,别说了。可怜了你这一晚上憔悴的,都瘦了。”沈大娘子见她小脸蜡黄蜡黄,不落忍,“咱们没做婆媳的缘分,可我瞧着你这么通透,也不能再对你存偏见,你若是不嫌,就认我做个义母罢,我往后拿你做亲姑娘一般疼。”
长生心里尴尬了。
为这事儿倒还认了干亲,明明就是她实在存私心自愿嫁庭降的,可身边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逼迫,明面上看,也到确然是被逼的,横竖她都是解释不清楚了,这大义要被按头承认,那干脆当仁不让承下来,也赚个好名声。
“不嫌,不嫌,”她忙往后退一步,当即跪下来磕头,“义母在上,女儿给您磕头了,往后女儿必然侍奉孝敬。”
见她这么干脆,沈大娘子总算是不再抹眼泪了。
秦氏过来扶长生起身,心疼道“没旁的事儿,我瞧你疲倦得很,还是回去再歇歇,别走动了。”
长生起来,再揖个礼,“那义母和母亲说话,我就先退了。”
沈大娘子目送长生出去,回身到椅子上坐下来,只道:“她是个懂事的,比我那混账懂事,这做了义兄妹也断了我家那混账的念头。”
再说,认下义女,之前两家订婚亲的事儿万一被知道的拿出来说,也有由头堵回去,就说是认干女儿送下的礼,长生的名声便保住了。
沈大娘子想的长久,毕竟这做了皇后的人,以后宫中妃嫔无数,未进宫前许过人家的事儿,被谁拿出来说一嘴对长生都是个污点,她眼下光把自家摘干净不行,得把两家名声都保住,方万无一失。
秦氏只觉得长生这不过一天的功夫,人就瘦脱圈了,心里疼的慌,也没搭沈大娘子的话。
长生出来后,便嘱咐春枝,“一会儿你同我偷偷溜出府,别叫人瞧见。”
春枝问她要去哪?
她四下瞅瞅,压低声儿道:“进宫,去见官家。”
徐崇廉:我女儿真是太懂事了!
秦氏:这样的女儿,还能说什么!挺她!
沈大娘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孩子,招人疼!
沈修瑾(痛哭流涕):长生妹妹顾全大局,我是个什么鬼?
长生:不是……你们都误会了,我就是想知道庭降他这么做都是啥?
庭降: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媳妇啊,还能怎么办?娶她娶她娶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