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窒住了。
廷牧惊惶的望着他,心道坏了,要出大事,急忙回头吩咐锦衣卫,“往西戎,北境,南苑,分三路追,都仔细着点,一旦找到圣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他觉得眼皮发沉,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和沈修瑾走时候的模样,约摸是对他失望透了吧,只要和他在一块就没有过顺心顺意的时候,在宫里头被顾长乐欺负,现在又被刺客掳走,就算替她打了顾长乐出气,可现在还是没能及时把她救回来,她宁可和沈修瑾私奔,也不要他。
耳中是廷牧嗡嗡的说话声,他一点都听不清说的什么,眼前的人影也模糊起来,身子晃两晃,便直直栽了下去。
廷牧被他吓傻了,扶着他哭的眼泪横流,横竖也扛不动他,好不容易才费劲巴拉把他挪到马车上,一路赶着车一路喊主子,就怕是有个三长两短。
回了德馨斋,廷牧使唤人去请郎中,自己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跟前,一把一把的抹眼泪,“官家,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您要是出了事儿,奴才也不活了。”
他这会儿昏的沉,压根听不见廷牧絮叨,丁点反应都没有。
没多会儿郎中来了,廷牧起身让座,叫郎中快些给瞧,郎中坐下来把过脉,又撑开他的眼皮看,撩撩袖子对廷牧道:“没什么大事儿,本是身子虚,又忧思神虑,劳累过度伤了元气,我给开个固本培元安神的方子,你回头照方抓药,一日煎三副,按时服用即可。”
郎中这么一说,廷牧擦干了眼泪,“成,没事儿就好,那大夫快开方子吧。”
开过方子,廷牧送走郎中又叫人去抓药熬药,日近晌午才给他把药喝下去,服过药后也不见动静,廷牧一直守着他,跪在床头念金光咒,足足念了两个时辰,才总算是把他盼醒了。
他看廷牧,忍不住咳嗽,牵扯到伤口,锥心刺骨的疼,可这种疼他受惯了,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疼,他对自己一向是有信心的,至少在早晨之前,是如此。
这回他没有丢弃她,也没有不管她死活,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她有什么不测,就和她一起去了。只剩他自己,活着并没有意思,可她那样绝情,逃脱了也不来找他,他比不过沈修瑾,他在她眼里一定是个很差劲的人,他失神的躺在那里,不过两天已经憔悴的眼窝凹陷下去。
廷牧见他醒了,高兴地直抹眼泪,问他哪里还不舒坦,下头的人熬了清粥,用不用进一些?
他摇摇头,也不说话。
廷牧起来劝他,“官家多少吃一些也好有力气,字识带人去追了,奴才吩咐过,只要有消息就快马加鞭差人回来禀报。”
他摇摇头,灰心丧气,“不用了,她要去就让她去罢,她的心不在朕这里。”他苦笑,“廷牧,朕说的圣谕还作数,等锦玉即位你好好辅佐他。”他说这些话是想一心求死了。
其实廷牧当时也是觉得长生和沈修瑾是私奔了,这才吩咐锦衣卫分三路去找人,可这会子琢磨回味儿来,觉得兴许是误会了圣人。
“官家,您别说气话,叫奴才心里难受的慌。您再仔细想想,圣人这趟出门是为了什么事儿?可不是为了找王家表姑娘的么?若说是和沈家哥儿半路私奔,您觉着圣人是那样的人么?都已经让春枝先去泗水郡找人去了,自己倒一拍屁股跑了?这说不过去。再说,官家受了伤,圣人可是在跟前守着掉了好些眼泪的,圣人心里要是没官家,能那么伤心么?”廷牧上前一步,替他换个舒坦的位置,继续道:“奴才倒是觉得着,沈家哥儿确实是专程来找圣人的,圣人碰到沈家哥儿应是凑巧了,兴许是想着再回来成了官家的拖累,直接去泗水郡寻人也未可知。”
这人一陷进感情里就患得患失,总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好,惹得对方有成见不欢喜,若是没个人在身边开导,钻了牛角尖就出不来了,连这些浅显的因由都不知道去想。
可他知道,即使廷牧这样说,也不过是想宽慰他,让他心里好受些,她到底是如何想的,他已经不敢猜了,更不敢赌,她回长安认亲时,他想见她被徐崇廉百般阻挠,没能见上,倒和沈修瑾先熟稔了。他派人打听过,她平素里和沈修瑾常常见面,一起投壶,一起玩耍,虽不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却也是亲密无间,这世上除了一见钟情还有日久生情,她对沈修瑾和对他,总还是不一样的。
身为帝王,九五之尊,却拿一个小小的臣子没有办法,杀了怕她恨他,不杀,又怕她去爱了别人。
廷牧回身去桌上端茶盏,递到他跟前,“官家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两天滴水未进是个人也撑不住,一会儿叫他们把粥端上来,官家多少吃些,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他也没说话,就着茶盏喝了两口水,嗓子多少是没那么烧的慌了,喃喃问廷牧,“什么时候了?”
廷牧搁下茶盏,回说:“日铺了。”
他抬眼去看,下晌的日光从窗棂子打进来,灰漆台子上放着的四君子整个沐浴在和煦里,投了些细碎的光落在靠窗的书桌桌面,有方镇尺压着厚厚一摞宣纸,竹制的狼毫小楷端正挂在笔架上。
廷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说:“那是圣人练的字,笔势如飞鸿戏海,听说圣人的习字老师是庄先生。”便起身去将字帖捧到他跟前,“官家您瞧瞧。”
都说是见字如面,她的字不似寻常女子的字娟秀,极厚重又挺拔,可能是常年种地手上劲道大,墨汁蘸的饱满,更透着股子笨拙,像她的人一个样儿。
兴许是他想的太多,她是真的去泗水郡找人并非和沈修瑾私奔。若真的去了泗水郡,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但泗水郡离常平城实在远。
长生和沈修瑾赶了一整天,也不过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沈修瑾担心她姑娘家的连夜赶路撑不住,让她不用太急,晚上找了个小镇子停宿,好歇脚。
长生念着沈修瑾还拖着病,只说成,“咱们白日赶路,到夜里该找地方投宿就投宿,不打紧的。”
沈修瑾听了脸上挂笑,和她一并进了客栈,同掌柜的开两间上房又和掌柜的要了热水,嘱咐送到长生房里去。
伙计给长生送热水的时候,长生顺道问了问镇上有没有医术好些的大夫。
伙计一边给她添水,一边答应着,“有,西街保德堂的张大夫看病最神,大姐哪里不舒坦吗?”
“不是,跟我一道的哥儿前些日子受风寒身子还不爽利。”她掏出些碎银钱递给伙计,“一会儿还烦请小哥帮我请大夫过来替他看一看。”
伙计收了银钱,点头呵腰的,“成,我去给大姐请,热水已经备好了,大姐还有别的事儿只管再喊我。”
她答应着说好,送伙计出去后就把门在里面反锁了,脱/衣裳泡个舒服的热水澡,身心轻松的换好衣裳准备下楼吃饭,刚开门,正碰上端着饭菜来敲门的沈修瑾,她不好意思拢拢头发,请他进来,问他:“二哥怎么把饭菜端上来了?”
沈修瑾进屋,说,“我看楼下都是些光膀子的山野莽夫,也没个计较,你是姑娘,下去不大方便,还是在房里用饭吧。”他把饭菜摆上桌,搁下托盘,“我就在隔壁房间,你吃好了再喊我,我让他们来收拾碗筷。”说罢就往外去了。
她看看桌子上摆着的四样小菜,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回头喊了沈修瑾一句,“二哥儿,你也一起吃罢,没那么多计较的。”
沈修瑾止步,他心里自然是巴不得和长生一起吃,可礼记有则,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逾越了礼法就是不尊重长生了,便摇头道:“你自己吃罢。”说罢便替长生带上了门。
一人吃饭着实没什么意思,她简单扒拉两口,就觉得饱了,自己收拾了碗筷并没有劳烦沈修瑾,端着剩菜剩饭下楼给伙计收碗筷,想顺道儿问问伙计,怎么还没请大夫过来。
木制的楼梯灯影绰约,几个伙计匆匆忙忙也没人搭理她,她纳闷,拽住个急匆匆的伙计问,“这些可有人收么?”
那伙计看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赔笑,“您瞧,这会子忙的脚不点地,倒叫客人自己忙活了。”说完又匆匆下了楼,嘴里抱怨着,“这小村小店的,去哪里找什么凤尾鱼翅,这不是来砸场子的么?”
长生好奇,这样的小镇子上,还有知道凤尾鱼翅的客人?看来也不是沈修瑾说的都是山野莽夫。她跟着下了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忽然听楼下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呵斥掌柜,她探头看过去,立时止住了脚步。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打头风,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样的地方遇上了顾长乐!
那边顾长乐正气急败坏的呵斥掌柜,“你们是怎么开门做生意的?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拿些青菜叶子发柴的土鸡来滥竽充数,当是喂猪的么?本郡主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难吃的东西。”
掌柜的连连赔着不是,“这位郡主大姐,咱们这小地方,没有您要的那些个食材,有钱也没地方买去,您说的凤尾鱼翅,君山银针,烤鹿脯咱们听都没听过,店里最好的菜色就这些了,实在是不合您胃口的话,您再看看别家?”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看看外头的天,我们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家像样的地方歇脚,会来你这破地方吗?”
听声儿,顾长乐已经气炸了。
长生想,八成是驸马上任济宁河道走到这儿,顾长乐在,大长公主肯定也在,她和顾长乐结的梁子那么深,在这时候碰上吃亏的定是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老老实实回屋里呆着,别随便冒头了。
她转身上楼,楼下还在嘈嘈杂杂,好像是长公主也在说什么,长生没有再去听,她回房,躺床上歇了好一阵子,楼下才慢慢安静下来。
过了半天,听见有人敲门,外头响起伙计的声音,“大姐,大姐我把张大夫请来了,在这等着呢。”
长生答应着就来了,蹹上鞋去开门,见着大夫先揖个礼,道:“这么晚劳烦大夫了。”
大夫说不劳烦,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问及她是哪里不适。
她回说不是自己有病,引大夫到沈修瑾门前敲门,唤道:“二哥儿,你睡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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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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