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牧略笑了笑,“大娘子,官家也让奴才给您再带句话,问问是官家的聘礼更殷实还是沈家的更殷实些。”
秦氏左思右想,眼下要紧的是得把徐崇廉先找回来,徐崇廉没回来之前,她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拖住廷内侍,这个她圣旨不能接!干脆起身陪笑道:“廷内侍,你先坐着吃两盏茶,我尚且有些个疑惑,还想同内侍打听打听。”
廷牧倒是也不急,清早儿在尚仪署奔波,厚厚的聘礼簿子真操持置办起来好一阵忙活,弄得是手忙脚乱,崔尚宫还纳闷,问他:立后这等大事儿怎么能匆忙成这样?从纳征到请期,浑说不得几个月的。
他回说官家心里头着急,旨意确实下的匆忙了些,不过这道圣旨下去,封后大典就不用急了,有足够的时间给尚仪署准备着。
时候不等人呢,容不得他闲聊,急不叨的调动蓝翎侍卫,是搬的搬抬的抬,紧赶慢赶到柱国将军府,结果扑了个空。且不说徐将军不在,就连正主徐大姑娘也不在,他这旨意也就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宣读了,干脆先和秦氏坐一块儿说道说道,掖手回个暖和的笑,“老奴就好这口,厚着脸皮等秦大娘子这口茶水了。”
秦氏欠个身,“那感情好的,盼着内侍常来喝茶呢。”便转而去了偏厅,她趁泡茶的功夫嘱咐刘妈妈:“你快些让东来牵匹脚程好的马去军营里把主君叫回来,就说官家册封皇后的旨意到了,让他拿个主意。另外,让梨花带几个婢子去翁主府唤大姐儿,这事儿大了,浑不是我娘家姐姐那样的人户,我一个人是做不得主的。”
刘妈妈直点头,疾步出了屋,到外头吩咐去了。
秦氏端茶回正厅递给廷牧,笑问道:“内侍,您在官家跟前得脸,总能知道个一二的。我也不兜圈子就直说了,长生她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哪里比的上长安城里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不是我这个继母同您说她坏话,她粗枝大叶着实不是做皇后的料子,官家怎么就能看上她了呢?”
廷牧接过茶抿一口,笑:“秦大娘子,知道先太后的事儿罢?”
秦氏点头附和:“那自然是知道的,沙场点兵的奇女子,实在是女中豪杰。”
廷牧挑着茶沫子,笑回,“是了,咱们官家幼时在王府里头同先太后种过地,亲打过粮食,也不是个娇惯大的不是?那些闺阁里头养的娇滴滴,走动恨不能把自己拧成天津大麻花的,咱们官家瞧不上眼。皇后嘛,咱们这一朝哪个不是开过弓射过马的?官家说了,徐大姑娘腚大腰圆好生养,要的就是她这样接地气儿又会过日子。”
秦氏尬然,略笑了笑,回:“廷内侍,官家为了见长生还真是煞费苦心哈。”
廷牧立时明白秦氏话中话,把茶盅子放下,往上拱拱手,“秦大娘子,官家是非你家大姑娘不可了,沈家那边,你去说项,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敢同官家抢人的,至于徐大姑娘抓伤官家脸这事儿,既然官家已经不计较,就权当是没发生过,也不要揪着不放了。”
秦氏忙道:“是是,是臣妇失言,廷内侍勿怪。”
两人正说话,只见有人回说:“主君回了,正同沈大人往正厅来。”
秦氏急命:“快迎一迎。”
徐崇廉本已在军营巡查完往回走了,路上正碰见从徽墨斋采买文房四宝的沈从文,两人结伴回府,不成想快到家时遇上着急忙慌骑马飞奔的东来,叫住人一问,说廷内侍带了封后的圣旨,眼下已然在府上。徐崇廉脸都绿了,拉上沈从文就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方才一进门,好家伙偌大的院子里到处都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堵的严严实实,徐崇廉直拍脑门子,大大的叹气。
沈从文还没明白过味儿来,看这排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他吹胡子道:“老沈,你这人平时够义气,能不能为我这亲家两肋插刀?”
沈从文把文房四宝往怀里捂捂,“你……你怎么做了亲家还要给人两肋插刀的?”
徐崇廉四下看看,凑到沈从文耳朵上跟他咬耳朵。
沈从文的脸一点一点黑下去,听到最后不由大惊:“你说什么?!”
徐崇廉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小声点!”
“不成不成,不成啊崇廉兄。”沈从文压低声,“你糊涂,你我为臣,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经一回,这事不是我说风凉话,既如此,只怪我家二哥儿没那福分。”他逃也似的急急往回走,半道儿又拐回来,切切嘱咐:“你也不要做傻事,即是圣旨抗旨不尊是什么后果你我都明白,还是让你家秦大娘子好好同长生说说其中厉害,千万别为了俢瑾做傻事。眼下两个孩子受苦些,咱们两家都能平安。我说的,你都懂吧?”
徐崇廉又怎么不知道呢?可是,长生这孩子,是认准了沈修瑾,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闺女,万一想不开殉了情……
他看着沈从文走了,才背着手往正厅去,小厮过来迎他,说大娘子和廷内侍在等着呢。
徐崇廉没好气的嗯一声,问:“大姐儿呢?”
小厮挠挠头,“赵家大姑娘今儿来府上接的,去荣宁翁主府赴宴去了,还没回呢。”
说话功夫,到了正厅,瞧见廷牧正和大娘子说着话,徐崇廉抬手同廷牧作揖,“廷内侍,哪阵风儿把您吹来了?”
廷牧忙起身回礼,“徐大人,咱家给您道喜了,府上大喜呀。”
徐崇廉实在笑不起来,也懒得客套,直言道:“廷内侍,我这人是个粗人,说话直不会转弯抹角,也学不来那些文官花花肠子多,文绉绉的会说好听话,官家明知道长生已经许了沈家,还来这么一出,敢问是真的对长生喜欢,还是拿长生来堵窟窿做墙使的?”
廷牧赔笑:“这哪的话呀?”
“哪的话?别当是我不知道,那大长公主的三姑娘荣宁翁主,成日里跟官家眉来眼去的,都内定好了的皇后苗子怎么突然把主意打到长生身上了?”
廷牧一拍大腿,“嗐,哪有的事儿,您瞧,这事儿徐大人误会了,您听老奴一句,今儿把圣旨接了,往后的都好说。再说,这圣旨都到了,为着徐大姑娘想,徐大人也不能抗旨啊。”
什么大风大浪廷牧没见过?当初冯玄畅怎么对付言青和,他可是跟着学了个透彻,冯玄畅是个什么手段?最会拿捏人的软肋,只一个言绥就把言青和攥在了手里。
徐崇廉的命根子就是徐长生,抗旨不遵全家流放,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的徐长生又得受罪,何苦来哉?
廷牧也是捏准了徐崇廉会愿意接下圣旨也不会再让长生受苦这条,话说的软善,却直打七寸。
徐崇廉心里叹口气,合着领全府上下把圣旨接了。
廷牧心里乐开了花,这下回去官家一高兴,没准赏他些好东西。
差事办的圆满,他也不多做逗留,等着回宫去复命,徐崇廉也没同他客套,干脆利落的就把廷牧送出了府邸。
转回来,秦氏觑他,“一会儿长生回了,可怎么说?这丫头只怕对沈家哥儿情深义重的,硬生生拆散了,可别想不开。”
徐崇廉长吁短叹,“这事儿……这事儿……你同她好好说说,实在不成,我就进宫去同官家说,长生她发了大宏愿,要出家做姑子,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
秦氏也是愁的慌,只答应着:“真是苦了她了。”
两口子看着满院的聘礼,皆是满面愁容。
翁主府倒是响遏行云,这会子戏台已经唱了三场戏,新换的这一出是金玉奴,长生听的特别起劲儿。
庭霜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听戏?
她磕着瓜子摇头,“往前村子里没有唱戏的,跟张家婶子去赶庙会听过一回女驸马,觉得没趣儿,她都高中状元了,却还是为了个男人,可真是没出息哩,若是我有这么一身本事,做甚么还只靠男人呢?你看这出戏,就很得趣儿,金玉奴哪里错了?谁还能选出身么?若是能选,哪个愿意生在穷人家里头?那莫稽实在该打。”
庭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哥哥为何会独独对你不一样,你和她们那些姐儿不同,我喜欢你的。”
长生一愣,把手里一半瓜子都分给庭霜,“冲你这句话,这些都给你,你既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哩,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姐妹相称。”
庭霜被她的言论震惊到了,“你是要和我拜把子么?”
长生啊?一声,“可以拜把子的么?我没拜过,听说要供香案拜神仙,今儿是不成了,改日吧。”
庭霜:……
她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看上去没心眼子,庭霜笑了笑,不在这话题上继续,转而问她:“长乐她一直在奚落你,你不生气么?”
长生继续看戏,正看到金玉奴对莫稽棍棒相加,无所谓道:“不生气啊,她同官家很般配,只是觉得我抢了她的东西,对我有敌意罢了,其实,我对官家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反正上辈子已经睡过了,也就那么回事,现在不怎么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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