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人

溧阳养了裴熙十多年,十年间抛弃情爱,辅助幼主,一门心思放在了政事朝堂上,更从未想过情爱。孤独寂寞时,身旁总是裴熙作伴。她看着裴熙从张牙舞爪的小乞丐出落得亭亭玉立,武艺非凡,成为众多儿郎倾慕的对象,求娶裴熙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她从未想过裴熙会喜欢上自己,那一夜,是死亡前的放纵。

她阖上眸子,她始终分不清自己对裴熙是愧疚,还是深爱。

重生醒来的每一日里,她都在想着裴熙,这一辈子她一定要早早地找到裴熙,悉心照顾,决计不会让她再被**害。

对于裴琛的喜欢,她无力回应。

心里堵得厉害,她选择赶走裴琛,枯坐良久,断情来寻,“殿下,找到了。”

裴铭给她下毒,必然是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她的身边必然有裴铭的探子。

断情擒来一个婢女,五花大绑,婢女翠叶脸上一片片青紫,明显是受过刑罚,一见公主,婢女大呼冤枉。

断情面无表情,上前一脚踹向翠叶,口中冷冷说道:“她是买进来的,买来的时候牙婆说她无父无母,实则父母俱全,受命监视您。您的行程也是她传给贼人的,属下还在她的住处搜查出些赃物,经过其他的人指认都是您的首饰。”

婆子们将一包赃物丢了出来,翠叶顿时哑口无言,一个劲地叩首恕罪。

溧阳神色如旧,没有恼怒,只淡淡吩咐一句:“挖去眼睛送去裴府。”

断情俯身称是,院内听到这句话的婢女婆子都吓得变了脸色,翠叶更是瘫软下来,大喊着救命。

溧阳无动于衷,目光在众人身上梭巡,静静说道:“若想好好当值就管住自己,公主府不养贼人。另外,你们做了什么事最好提前与断情说,我可以既往不咎,过了这一回,下回便是不止挖了眼睛这么简单。”

众人面面相觑,溧阳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断情,自己先出府。

而翠叶被丢在了裴府门口,裴琛恰好在府上,闻言后轻轻一笑,“送去裴铭的床上,就说是我送他的礼物。”

小厮们轻手轻脚地将人抬进府,得了吩咐后直接丢在裴铭的屋内,动作太大惊动了陈氏。

陈氏被请过去,推开门就闻见血腥味,待瞧见人后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裴琛在屋内自己与自己对弈,侧头看向传话的婢女,纤长的睫羽徐徐垂下,落在了棋面上,微微一笑,“去找大夫啊。”

陈氏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死了儿子养大孙子,也该吃些苦头了。

裴琛纤细的指尖捏住一颗棋子,目光深邃,枯坐良久,最终落下一子,吩咐心腹:“去盯着裴铭,看看他可有外室。”

她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生母,穿到十七年前,这个时候裴铭应该与她生母有了勾连。

心腹领命呼立即去办,裴琛懒懒地直起身子,浑身无力。

府内安静,裴琛休养身子,陈氏大病一场,裴铭不敢兴师问罪,他倒是忙着在陈氏跟前侍奉汤药,旁人都知他极有孝顺。

裴琛在府内回忆着史书,女帝在世,百姓安乐,裴铭尚是无名小卒,不足为惧。

最大的敌人当是继承帝位的八公主。裴琛回忆一番,不知八公主如何胜过七位姐姐。

****

四月下旬,陈氏病愈,裴铭授予官职,禁卫军六品副指挥,进宫当值。

裴琛养好身子进宫去见太后,太后娘娘身子颇好,每日里看花逗乐,她去的时候,溧阳也在。

溧阳在陪着太后吃瓜,暖房里的西瓜栽种得早,正好瓜熟蒂落,太后赏她一块,自己去殿外转悠。

溧阳待裴琛并不热切,裴琛不好巴巴地贴上去,吃了一片瓜后,溧阳便离开了。

寿安宫寂静无声,裴琛看着红透的西瓜,猛地伸手将西瓜捏碎,周身散着戾气,唇角轻抿。

看着桌面一滩西瓜水,裴琛神色微暗,眼睫轻颤,心中波涛汹涌。

很快,她狠狠压制心口的波澜,往日的回忆驱使着自己追上去,去和殿下说话,去和殿下撒娇。往日只要她撒娇,殿下便会喜笑颜开。

现在,撒娇不成了。

心中的一丝希望破灭,她和殿下之间的一根线就是情毒。

她庆幸又厌恶。

良久后,顾太后回来了,看着桌面上的狼藉,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你是不是心很疼?”

裴琛没动,自己在太后宫里犯了错,没脸说话。

顾太后又说道:“溧阳心狠,手段狠,脾气硬,但你该记得她才十八岁,寻常姑娘喜欢的,她也会喜欢。她是冰块,你就用火去融化,她是明月,你便去日日去守着。我也是过来人,阿琛,不要走你娘的老路。”

裴琛神色微暗,看了太后一眼,忍着心虚去问:“我娘怎么了?”

“你娘、自己想不开,罢了,不提她。你二人已有肌肤之亲,成亲与否在你们自己。好了,你去玩吧。”顾太后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躺椅上,慈爱地看着晚辈,“莫要强求,倘若她不爱,及时止损。”

“姑祖母,倘若是你,你可会止损?”裴琛找回些理智,心中并无动摇,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

倘若是太后娘娘,她会怎么做?

顾太后望着横梁,轻叹一声:“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便过不下去的道理,最多死人惨了些,活人依旧痛痛快快,自己放过自己便也很痛快。”

裴琛不解,甚至无法理会,许久未曾出声。

“好了,你还小,或许我二人想法不同,情爱虽好,可也要顾及自己的性命。阿琛,好好活着,你还有希望。溧阳虽说是知性美丽的女强人,你也要有命去追求。无事制造些偶遇什么的,总比你自己干生气的好。”

“带个西瓜回去吃。”

****

五月初,二公主明澜与晋阳侯世子定亲,晋阳侯去下聘,聘礼摆满整条街巷,羡煞旁人。

二公主欢喜,诸位公主前往公主府喝酒,溧阳醉醺醺地出来,裴琛迎上去。

两人在马车前相遇,溧阳两颊微红如桃夭,眼中潋滟着春色,素手搭在断情手上。

裴琛同断情见礼:“断情姨娘安好。”

断情顿时冷了脸色:“我十七岁,当不得小公子的姨娘。”

“不不不,我喊错了,断情姐姐安好。”裴琛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断情绝义是溧阳的左膀右臂,是一对双生姐妹,容貌很像,断情年长,绝义小半个时辰,嘴角下有痣,两人很容易区分。

裴琛施礼,断情扶着溧阳要离开,裴琛忙伸手去接,断情不肯,裴琛忽而说一句:“你腰后是不是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断情:“……”

就这么一恍惚,裴琛成功地将溧阳接了过来,溧阳几乎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断情大怒,裴琛笑吟吟说道:“姐姐莫恼,我不会告诉旁人的。我送殿下回去,我与殿下很是亲密,她不会生气的。”

断情不肯,裴琛继续胡诌:“殿下后颈有一颗……”

话没说完,溧阳捂住她的嘴巴,恶狠狠地盯着她:“再敢胡乱言语,我将你丢进河里喂鱼。”

“我送殿下回去?”裴琛稍稍得意,太后娘娘说得对,偶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溧阳装醉的,周围都是明澜的眼睛,见状只好继续去装,吩咐断情:“你先退下。”

她只好继续靠着裴琛,两人挨得毫无缝隙,她感觉到了裴琛炙热的呼吸,烫得她浑身僵硬不敢动。

脸再度烫了起来。

鬼使神差登上马车,溧阳立即推开裴琛,兀自端正坐好,质问裴琛:“你怎么知晓断情后腰的胎记。”

“她的情人说的。”裴琛偷笑,抬首看向不怒自威的殿下。

车内很安静,很快,车轱辘转了起来,震动声显得很突兀。溧阳的心似被猫爪轻轻挠过般发痒,她顿了顿,不解道:“断情并无情人。”

裴琛点点头,“我做了一梦,梦到多年后断情姐姐有了一情人,情人与她吵架,说后腰有个胎记,与绝义是不一样的。”

溧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很快,她敛住笑容,“你蒙对了,她后腰确实有个胎记。”

“你怎么知道的?”裴琛奇怪,这么隐秘事情,殿下怎么也知道。

“与你一般,也做了一个梦,梦境与你相似。”溧阳不假思索道,在将来,断情确实有个小情人,吵架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这么一闹,整座公主府的人都知晓断情身上的胎记了。

裴琛惊讶,刚想说话,外间传来断情的怒喝声:“有刺客,抓刺客,保护殿下。”

车内欢笑戛然而止,裴琛几乎伸手揽过溧阳,出于本能般将她保护起来。溧阳贴在她的心口处,几乎透不过气来。

车外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溧阳微微眯起眼睛,下一息,车帘被掀开,一阵风吹了起来。

接着是兵器刺入皮肤的声音。

断情:过分。

断情的情人: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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