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找我来,有什么事?”元铮像往常一样大喇喇地进了宣和殿,瞥到立在两边的内侍,想起母亲的嘱咐,又规矩地站好。
俞瑾安使了个眼色,左右立即退下,待殿内只剩他二人,他伸了个懒腰,绕过书桌走到元铮面前:“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自然不是,三哥做了皇帝,自然有许多朝事要处理,哪里还顾得上管我?”
俞瑾安轻笑一声,挑眉看向他:“听说你伤了梁国公的爱女?”
“三哥叫我来,就是专程为了这个?”
俞瑾安怔了一下,矢口否认:“那倒不是。”说罢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你就说属不属实吧。”
元铮不自然地别过脸:“我不是有意的。”
俞瑾安眸色微动,放下手中的茶盏,悠悠地说:“虽是国公府的人,说起来不过是一个小辈,送些礼物赔罪也就是了,怎么还劳动舅母亲自前去?”
元铮长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他,犹豫了片刻:“母亲怕是有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
“若是好不了,便叫我同她成婚。”
俞瑾安眉间的川字一闪而过,身子微微前倾:“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三哥不知道吗?我终归是要上战场的,贸然成婚,不过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俞瑾安脸上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抱着双臂,斜倚着桌案:“打仗也不能不成婚,吴家的姑娘你可见过,如何?”
想起那晚的事,元铮脱口而出:“脾气不大好。”
说完又有些后悔,饶是对面是三哥,背后这样毁谤一个女子,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脸一烧,立即岔开了话题:“三哥今日传我来,可是有别的事要交代?”
俞瑾安一愣,不好再接着往下问,于是从身后拿出一封奏折递给他:“安西出了匪患,我想着……”
话未说完,元铮眼睛一亮,一把接了过来:“多谢三哥!”
“不嫌差事小?”俞瑾安打趣道。
“圣命哪里还敢挑剔?”元铮嘴上说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将奏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有了数,不等陛下吩咐,急匆匆地问:
“陛下准备给我多少人马?”
俞瑾安伸出一只手:“五千。”
“足够了!”元铮扬起脸,信誓旦旦地说:“我这就去回去准备!”
看着他的背影,俞瑾安松了一口气,前世他初登皇位识不清人,听了朝臣的建议派了旁人去,结果生生耗了两年,白白搭进去几十万两白银。
那时候他哪里知道,元铮后来那样好用。
不过……他忽的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
吴熙宁脾气不好?这倒是新鲜。
因伤在腿上不宜挪动,于是清明那日后,吴熙宁便在平阳侯府住着,只是住得久了,终归是有些叨扰,于是这几日好了些,便计划着动身回府。
马车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停下了,外面吵吵闹闹,不知发生了什么。
吴熙宁心里好奇,眼下非节非日,怎会这么热闹,于是掀开车帘来看,发现马车刚好驶到一个路口,一眼望去全是人,将马车前端围得水泄不通。
“我下去看看。”说完,吴彦明跳下了马车。
吴熙宁“嗯”了一声,刚准备放下车帘,突然前方一阵欢呼声起,她循着声音往前看,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披坚执锐打马从远处过来。
元铮?
她“噌”地放下车帘,恨自己吃一堑却没长一智,今日出门又没看黄历。
“齐王世子今日出征,要去安西剿匪。”吴彦明上来,将打听的消息说与她:“人不少,从这儿过去怕是要些功夫。”
“无妨,等等就是了。”吴熙宁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犯疑。
前世安西剿匪足足拖了两年,打的极其窝囊,竟是元铮去的?
正犹疑间,车夫在外面询问:“公子,前面让开一条道,咱们过不过?”
吴熙宁透过车帘,视线正好与停在街头的元铮对上,不等吴彦明答话,立马吩咐道:“你去告诉世子,断尾不吉,我们等等。”
吴彦明嘴上不说,心里却同明镜一般,元铮退让,无非是因着前日伤了妹妹心中有愧,可自家妹妹显然并不领情。
没等来车夫的回话,片刻后,马车竟无声无息动了起来。兄妹俩对视一眼,忙打开车帘来看,却见车夫在一旁站着,元铮牵着马,一路穿过了路口。
等马车停下,车外传来一句:“吉不吉在我,不在其他。”
吴彦明刚要下去致谢,却被妹妹一把拉住。
于是四下安静时,又听得一句:“你……好好养伤。”
气氛一时变得奇怪起来,吴熙宁浑身不自在,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话!脑海中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
这个愣头青!
她现在不用回头都知道哥哥在用什么眼神看她!
“人走了。”吴彦明放下车帘,偷偷瞄了自己自家妹妹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吩咐车夫:“回府。”
自打回府后,因着腿脚不便,吴熙宁每日待在陶然苑里,日头好时便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不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是吴熙宁的生辰。
前世的今日,是她进宫后的第一个生辰,当时内有安西匪患,外有北境作乱,俞瑾安忙得焦头烂额。
那一日,她怀揣着一份期盼,在常宁宫里从早坐到晚。
接受着后宫的请安,命妇的觐见,却唯独没有等来俞瑾安。
她在寝殿里守着一根蜡烛独坐到天明,一颗心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不住地安慰自己,他是陛下,是九五之尊,全天下等着他操心。
那时她哪里会想到,之后的三十年里,每年的四月十八,都是如此。
还好眼下不同了。
梁国公府一向没有大操大办的习惯,不止是她的生辰,便连父亲的生辰也是如此,不过是请些亲朋相聚,大家一道热闹热闹。
吴熙宁刚梳洗完毕,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等侍女来禀,便见一个娇俏的身影打帘进来。
“宁姐姐可好些了?”
看得表妹沈云岚眉眼弯弯朝自己走来,她顿时心情大好,刚要起身,便被轻轻按住:“姐姐坐着就好。”
姐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一会儿,吴熙宁才看见门口立着一个怯生生的身影。
“这是?”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终究什么都没想起来,最终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沈云岚。
沈云岚还未吱声,便见那女孩儿低着头走到她面前:“宁姐姐好,我是瑶儿。”
瑶儿?沈云瑶?
沈云岚“嘁”了一声,睨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故作姿态!”
若是有旁人在场,不免要责怪沈云岚一句苛待庶妹,可这位瞧着弱柳扶风的平阳侯庶女日后做了什么事,吴熙宁可是清清楚楚。
她上下打量了沈云瑶一眼,眼前的她枯瘦干巴,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的确很难与后来在宫中见到的瑶贵人联系起来。
往年她生辰时,舅舅和舅母只带着沈玉成和沈云岚来,怎么今年,她也来了。
“潘姨娘可好?”她压下心底的疑虑,噙着笑问。
“多谢宁姐姐挂怀,姨娘一切都好。”
“一道坐吧。”
沈云岚对她的寒暄显然有些不满,拼命拉扯她的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碍于沈云瑶在场,不好开口。
吴熙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看向沈云瑶:“我记得潘姨娘是钦州人士?”
“是。”
“不知家中还有什么亲眷?”
“舅舅一家还在钦州,不过舅父早逝,家里只剩舅母和表哥两人。”
是了,她在心中暗忖道。
前世沈云岚远嫁钦州,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堂堂侯府千金下嫁给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引来诸多猜测。
而她嫁的,就是沈云瑶的表兄潘怀仁。
若是婚后琴瑟和鸣也就算了,无非是侯府多帮衬些,可婚后不过一年,沈云岚便难产而死。
彼时她在宫里,耳目闭塞不知内情,听闻后不过唏嘘几句,直到后来沈云瑶进了宫,才品出几分不对来。
前世她自顾不暇,对自己的命运都无力掌控,更遑论其他。如今想来,其实不止是她,原来身边的人,也处处是遗憾。
可现在她既知道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她正捋着思绪,忽有侍女来禀:“姑娘,夫人请您和表姑娘们到芙蓉园去。”
“好。”她在沈云岚的搀扶下起身,刚站起来,沈云瑶也赶紧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
沈云岚见了,顿时来劲了,贴得自己更紧,吴熙宁轻叹一口气,任人这样搀着去了芙蓉园。
一进门,便看到母亲脸上不大好看,指了指桌上的礼盒:“齐王妃差人持名帖来送了生辰礼,另有一份邀帖,请咱们三日后去齐王府赏花。”
齐王府,赏花?吴熙宁听得心里一阵疑惑。
前世加今生两辈子,都没听过齐王府里种了什么值得观瞻的花,更没见过齐王妃邀人上门。
“陛下,今日齐王妃差人去了梁国公府。”自从上次之后,暗卫也长了个心眼,与齐王府相关的消息都第一个报。
“去做什么?”
“送了国公小姐生辰礼,邀她和国公夫人三日后到齐王府赏花。”
三日后?俞瑾安在一堆奏折里翻找了一番,最终找到元铮的那份,打开看了一眼。
那不正是元铮回京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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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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