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衔不出府时,大多时候都是待在自己都小院子。
她也不在乎房屋破旧,草木枯荣。
心思从来不在那上面。
旁人瞅着却觉得古怪。
更多有幸灾乐祸的,看她原本是千金小姐,妙龄芳华,却只能嫁给一个死人。
婆母厌恶,连饭食也吃不饱,住的地方连得脸些的下人的屋子都比不上。
只要如此一想,那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金宝衔自己都忘了的东西,倒叫那些人放在心上,回味意淫了一遍又一遍。
这日,金宝衔坐在院中,心里正想起来一件事,是太后千秋宴那日,那是她跟着父母进了宫,却是为着去见瑾王,悄悄拦住了人,大着胆子对瑾王表露心迹,不想被让人撞破,她的名声就更坏了。
人人都能在背后鄙夷辱骂她两句。
金宝衔那是情绪其实非常崩溃,而越是如此,她心里仿佛憋了一口气,好像越要得到瑾王喜欢。
她始终不接受不相信瑾王对她无意,即使闹得大家都难堪,都不肯放手。
直到金家出事。
直到家中出事,金宝衔才回意来,那些仿佛对于自己来说一等一重要的事情,在生死、在家族亲人面前,不值一提,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之后,她再没见过瑾王。
突然,金宝衔额头一痛。
确实被飞来的一颗石子砸了一下。
金宝衔从思绪中抽离,摸了摸额头,疼得很。
她向着花园假山方向一看。
一个**岁的孩子手中拿着石头子,正对她做鬼脸,见打中了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金宝衔冷静唤:“荷香——你过来。”
荷香丢下手里的活儿,快步往金宝衔身旁走。
“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金宝衔问: “那孩子是谁。”
荷香正不明所以,随着金宝衔的视线看过去,才看那个小孩,就见对到抬手砸了一颗石头子过来。
唬得她一跳,忙伸手去挡。
急忙回头看金宝衔,“奶奶,您伤着没有?”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金宝衔起包泛红的额头。
看得她脸上一骇,转头上前,叉腰对着那孩子大声骂了几句,那孩子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荷香急着去找药出来给金宝衔涂。
一边回金宝衔的话,“那是李嬷嬷的孙子,不知怎么跑这里来了,待会儿我去说一声,也太不张事了些,怎么敢扔石子。”
金宝衔眼皮半垂,脸上没太多表情,看不出生气与否。
越这样荷香倒越不敢揣度她的心思,她一早就发现,金家嫁进来的这位小姐,与外面那些传言说的并不一样,说什么刁蛮任性,无脑蠢笨,荷香一样没看出来。脾气不那么好倒是真的,虽然金宝衔对院子这些人从没有打过骂过,可那眼神和气势是伪装不了的,更不说,她连对夫人都没有低眉屈膝过,不然怎么敢逆夫人的意思,想出门就出门呢。
荷香自作丫鬟一日,那心不敢太放松,就算被派到这个院子来,也没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位少奶奶是可由得他们作贱的。
有些人自以为有沈夫人在后面掌着,脑子就糊涂了。
殊不知主子就是主子,丫鬟就是丫鬟。
主子斗法,他们若不想早死,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金宝衔想着想荷香的话,为什么敢往这里跑,自然是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小孩没见识,他们不懂事,自然是大人在背后教的,自然是受大人影响。
荷香才给主子涂完药,还没去找李嬷嬷说道说道,让她们莫把孩子放进大奶奶的院子。
谁知,闯祸的自己倒先过来了。
李嬷嬷牵着自己的孙子,挺着腰子,神情趾高气昂。
立在假山那头,远远的看见荷香。
她自不敢胆子大到对金宝衔洋洋对骂,却不把荷香放在眼里,指着荷香指桑骂槐,“好你个荷香,也不瞅瞅你自己多大的人,哪来的脸,竟敢欺负我孙儿,竟端得是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你们这些小娘皮可仔细着点儿,以为攀了高枝,心意大了,眼也高了,不把人放在眼里,到头来别闪了腰,看有没有你好果子吃!”
只把荷香气的不行,忙回嘴,“李嬷嬷你还讲不讲理?是你的孙子无端端跑这里来,还敢拿石子砸人,你却倒打一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嬷嬷把眼皮一翻,插着腰狠狠的啐了一声:“我呸!少在那给我装模作样,他一个小孩能砸到你什么,回头我去禀了夫人看她收拾不收拾你!也不看看自己整日里就干些什么事儿,怎么没把你的小贱货给砸死!”
荷香听着这些污言碎语的话,差点没气哭,眼睛都红了,一肚子道理全憋在喉咙里讲不出来,“你,你如何敢在奶奶面前讲这些话!”
那李嬷嬷也不过掀了掀嘴皮,哪里把金宝衔放在眼里。
金宝衔原本是懒得理这些下人,只怀有些没眼色的非要犯到面前来,说出这些叫人恶心的话。
她脸色放了下来,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一抬手,打断了荷叶香还要继续对峙的话。
站了起来,朝假山李嬷嬷那边走了过去。
李嬷嬷眼皮跳了一下。
手一紧,下意识拉了一把自己的孙儿。
“站着,别动。”金宝衔一边往前走,一边冷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一时真叫李嬷嬷愣住。
想迈步,脚下却真跟打了钉子一样,不敢动。
不过是几米的距离,须臾时间,金宝衔就走了过去。
金宝衔长得是极美,李嬷嬷看着那张妖孽似的脸越来越近,心里不知为何,慌张的很。
一丝一缕,不断冒出害怕的念头。
她从前没发现,金宝衔能有这样叫人害怕的神情,那眼神镇定深沉,好像能把人按进幽黑的深渊里。
心里打了个哆嗦,脚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两个脆响的耳刮子甩在李嬷嬷脸上。
“啪啪!”
李嬷嬷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金宝衔说话,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不希望出现在我跟前的人,不懂规矩,再有下一次,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
话落,金宝衔又把目光转向李某某的孙子。
这孩子不小了,**岁的年龄,生的又肥又壮,没听吩咐,实在不该进内院。
那孩子见李嬷嬷挨打好像也被吓住。
金宝衔好像没看见,说道:“你很喜欢扔石子。”
李嬷嬷慌的要伸手去拦,定神之后,却发现金宝衔压根没什么动作,可她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了,咬着牙说:“奶奶打也打了,也不应该同一个孩子计较。”
金宝衔抬头,再次看向李嬷嬷,“你好像没将我的话听进耳朵里?我说了,我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
说罢,她往后退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抬起手对着小男孩,随意用力一扔——
那石头子啪的一声就打中小孩的额头。
咚地一声闷响。
小孩却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好像突然知道尊卑,知道金宝衔不是他可以放肆的人。
就好像他从来不敢跑到太太老爷少爷面前去撒野放肆那样。
金宝衔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淡淡说:“滚吧。”
李嬷嬷脸色一片发白,哪里还有刚来时候的盛气凌人,拉着自己的孙儿老鼠一样跑了。
荷香在一旁看着,见金宝衔就这么几句话两个巴掌,李嬷嬷如一只鹌鹑,对着自己时都嚣张气焰全没了,简直痛快不已,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也愈发认识到金宝衔的厉害。
这位主哪里是能被人拿捏的,此时有些人一心想讨好夫人,眼睛就全瞎了。
一边又不由的庆幸自己醒悟得早,不然跟那些人一样,现在云山雾罩看不清楚形势,一旦把人得罪,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两个刁奴而已经,金宝衔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只是她做什么事都瞒不住这府里人。
不过金宝衔不在意。
不止沈夫人知道,沈驰烈也知道。
沈驰烈听了,语气似笑非笑,“这可真是装都不装了。”
他倒不是觉得金宝衔行为上有什么错处,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的奴才在他这里打杀都不为过。
后面更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母亲管家倒是越发松泛了。”
好在他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昭儿,观棋两个心腹,虽则他自己不在意不怕什么,但这种话一旦传出去,一个不孝的名声可就摘不掉了。
日子就在金宝衔一点一点的计算中流逝过去。太后的千秋盛宴越来越近。
京都眼看着也越来越热闹,恭王和昱王也先后进京了。
五品以上的京官都在邀请之列,能进宫共贺太后千秋。圣上意在与民同乐,借着这个日子,行了不少利民举措。民间欢呼声一片,早就不少地方,同借着这个日子,策划举办了不少活动。到那一日,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必定是空前绝后的热闹景象。
金宝衔没想到会提前见到瑾王。
她原先在心里有过一晃而过的念头,想大概会在宫里见到。
不过自己早已不是上辈子十六岁单纯无知我行我素只图自己开心的金宝衔。当初对景王那些来的莫名其妙的情思,大概都是未经世事的少女对爱情的憧憬,许多东西是她脑子里美化过的。
她既不了解瑾王,那些无缘无故的爱意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是一厢情愿,被众人嘲讽的。
风一吹也就散了,什么都不剩。
何须两辈子。
金宝出门订衣裳。
沈家自有做衣裳的下人。
只金宝衔不是沈家人,只有个大奶奶的名头,自然就没有人为她服务这些。
她也没有选择回金家叫母亲帮忙,便只有自己出门。
谁知就这么巧,路遇瑾王。
金宝衔甚至有闲心想,让那些人知道车里坐的是她,怕不是又要传她是故意家堵瑾王的。
实则是瑾王的马车不知为何出了问题,便堵在了路上,而旁边又有行人车马经过,一时间不能及时的错开,金宝衔的马车从正面走来,这就堵住了。
瑾王那边的下人也不知对面是谁,不过景王在外从来都是谦和温润的名声,一见这马车不是普通人家能有,便一步上前鞠躬示意。
金宝衔坐在车里没动,外头的侍卫便带代为回话,说自己是沈家下人,里头坐的是他们大奶奶。
对面小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虽不见金宝衔,也还是朝着那方向微微鞠了一躬,后才转身退下去。
回去立刻告诉了主人。
没人知道瑾王心里想什么。
下人却小声道:“怎么这么巧,莫不是那……”
“慎言。”瑾王及时打断了小厮想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又淡淡开口,“方才可有过去致歉?”
那小厮忙道:“不用主子吩咐,奴才哪能那般不知礼。”
又片刻,瑾王再问:“金小姐可有说什么?”
小厮回说:“没有听见金小姐说话,人也没下马车,小的没见到。”
“行了,去问问马车几时否修好,不要在路上堵得太久,耽搁别人走路。”
小厮忙去外头帮车夫一起检查,费了一会儿功夫,才将车轮检修好,马车才渐渐动了起来。
瑾王挑开车帘看向对面,认出沈府的马车,那薄薄的窗帘透出里头的影子,却也只是一个影子,看得并不清楚。
自那会金宝衔强行过府寻他之后之后,没再见过金宝衔。
也从来没想过,那样性格的人,竟然真的会嫁进行沈家。
瑾王不自觉皱了皱眉。
金宝衔倒很快把这桩事丢开。
去了一间制衣坊,量身定了一身衣服,事情办妥,才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掀开车帘正要上去——
谁知下一刻,就愣住了。
只见沈驰烈正金刀大马坐在马车之上。
金宝衔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你……”
她当真是没想到,好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可置信和心烦,“二公子何以在此?”
沈驰烈掀起眼皮看着人,半笑不笑,“这可是不是谁家的马车,我何以不能在这?”
诡辩!
金宝衔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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