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这才发现，钟素身边一群丫头里，打头的竟是云氏身边的大丫鬟朱雀。虽说不如翠鸟那般得宠，那却也是近身伺候的一等丫鬟。这时候往钟素身边一站，竟也有种不容置疑的淡淡威严。

她毕竟是掌家久了的，只不过稍稍一愣，接着又端起了素日里热情的笑容，对朱雀点头致意：

“哟，方才没瞧见朱雀姑娘。怎么朱雀姑娘竟有空闲到这快雪院来？这里忙忙乱乱的，姑娘若无事，还是快回去吧。”

朱雀被赶也不生气，轻轻点点头，笑了一声道：“大夫人好，奴婢倒不忙着回去。方才大姑娘派人去宁寿堂，说有些花花草草的事情理不清楚。大夫人知道的，我小时候跟着我娘学了几手，花草树木这上头我自然比旁人多明白些，因此就自请跟着来了。”

顾氏听了，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小狐狸对自己说是小婵不敬主子，对老太太又说是花草没打理好？可是既然老太太身边的人来了，倒不能轻易偏袒小婵了。见钟素又命人搬了把交椅出来，顾氏便毫不客气地坐了。

因朱雀在场，顾氏也来不及细想，放冷了声音问道：“小婵，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还不老实招来？”

见正经主子来了，小婵便放下心来，只当今日随便敷衍敷衍就可过关的，因此瞧见云氏身边的朱雀也不在意，坦然道：“我方才在菊花根旁边沤了一堆肥，荷影跟柳丝见了便来训我，我说这些粗使活计她们不懂，她们就有些急了，还挑唆姑娘骂我呢！”

这话一出，钟素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先前自己竟没发现，这快雪院中竟有人口才这样好，方才这一番说辞可算得上颠倒是非了。况且小婵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全没有说谎骗人的脸红样子，与当年的梨香比，简直不遑多让啊。

柳丝一听又急了，双眉倒竖，指着小婵道：“你这丫头别混赖！照你的话来说，你就一丝错处也没有了？你在院子里弄些腌臜东西生了虫子难道不是真的？我们不过问了几句，怎么就是训你了？你对着姑娘说话老是‘我’呀‘我’的，这难道不是真的？我还污蔑了你不成？！怎么是我们挑唆姑娘骂你了！姑娘又何曾骂你了？”

小婵闻言似是害怕，不答柳丝的话，反而微微缩了缩脑袋，低声道：“大夫人，您瞧，柳丝姐姐就是这么个性子。”

见快雪院的丫鬟递上了这样大一个把柄，顾氏嘴角微微翘起，那张不笑也带喜的芙蓉面上，喜意更胜了。

才微启菱唇欲训斥柳丝，却被钟素抢了先：“好了，柳丝不必多言。你这丫头，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若非大夫人深知你的为人，又宽和大方，你今日非要被骂两句！”说着笑着问道：“大夫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顾氏张口便想否认，忽地发现，若是否认自己宽和，也不过就是骂两句柳丝，若是认了自己宽和，那更是连骂也不能骂了。她心头顿时一堵，对笑意盈盈的钟素瞪了一眼，没好气道：“罢了，柳丝日后管好那张嘴就成！”

“谢过大夫人不罚之恩！”柳丝倒伶俐，闻言来了个敲砖钉脚，叫顾氏更加发作不得了。

顾氏听了气得咬牙，两个脸颊只绷得紧紧的，仔细瞧去竟还在发抖，几乎将擦的香粉都抖落了些许。

瞧见顾氏火冒三丈的样子，钟素暗笑了笑，正色道：“小婵，方才你说什么花肥，不会是哄我的吧？”

“哪有？”小婵急急地反驳，“这都是专管花木的舒妈妈说的，大夫人和姑娘不信，只管去问就是了！”

顾氏忽地一愣，舒妈妈？怎么扯上了舒妈妈？又瞧了一眼朱雀，顾氏猛地回过神来：舒妈妈正是老太太放下来养老的一个老婆子，可不就是朱雀的娘亲？

见小婵满脸笑意，顾氏沉下脸。这丫头，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她作弄作弄小狐狸，怎么扯上了老太太身边的人？瞧她那得意劲，还以为自己要保她不成？

“不得胡说！”顾氏冷冷道，一对长长的浓眉猛地皱起，“大姑娘是金尊玉贵的女儿家，不懂这些粗活，你瞎说一通，大姑娘也没法子反驳你。你别打量着我也和大姑娘似的好蒙！

府里的花木既是舒妈妈打理，那么自然有人照着旧例来料理。各处的花草树木，每季每月乃至每旬都有女花匠来捯饬，什么时候要你一个丫鬟操心浇水施肥的事了？”说着一拍椅子扶手提高声音：“说谎不算，竟还敢浑赖旁人！混赖便罢了，还敢对着大姑娘不敬，简直是无法无天！”

小婵被突如其来的责骂唬住了，下意识地跪下去磕头，待额头触到砖石时忽地想到，不是大夫人吩咐自己这么做的么？怎么这时候黑锅竟全是自己背了？

小婵抬起脸欲分辩两声，顾氏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朝身后一挥手：“来人，把她的嘴堵上，捆起来打五棍子，送到浆洗房去！”

钟素见顾氏心狠手辣，说对棋子也是说弃就弃，不由得对她又多了几分戒心。只是这时候，顾氏心越狠，对快雪院就越有利。

“大夫人，还有这两个丫头。”钟素说着，随手一指，“方才我说小婵不敬，这两个丫头竟叫不要罚，不知是不是瞧着大夫人管家宽和，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两个小丫头不意被指到，才要跪下磕头，便听见钟素悠悠问道：“柳丝，这两个小丫头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柳丝伶俐得很，闻言瞪了一眼那两个小丫头，答道：“回禀姑娘，这两个丫头也是听使唤的三等丫鬟，平日里懒散得很，连紫珍都使唤不动，非要荷影和奴婢亲口吩咐了才肯动弹。”

说着又笑对顾氏道：“大夫人您瞧，咱们大姑娘都不识得这两人，可见平日里她们是巴着少来主子面前露脸，尽顾着躲懒了！今日一瞧，还不敬主子！这种丫鬟，咱们快雪院可真用不起！”

顾氏才想反驳两句“哪有主子把小丫头认全了的”，忽地又瞧见朱雀满脸笑意地点头附和柳丝，她忽地反应过来，朱雀不光是为着舒妈妈来的，更是奉了云氏的命，来给小狐狸撑腰来了！

她心念急转，不气反笑：“既这两个丫头也不好，那就一同押走！”见钟素微微而笑，顾氏倒笑得更高兴了：“这几个丫头不中用，只能带走，只是也不能委屈了大姑娘。大娘回头就挑得力的丫鬟来快雪院伺候，大姑娘别急！”

笑话，以为拔了这几颗暗桩自己就没法子了？正好给你送几个明桩来！

钟素听了，笑意微滞，也没心思和朱雀多叙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送走了朱雀。

待朱雀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钟素脸上的笑意猛地淡了下去，慢慢收回目光，低头沉思起来。

她记得，前世的梨香是府中一个看门婆子的表侄女。因生的好，心思伶俐，被顾氏挑进了府，又被云氏亲口指给了自己，一路做到了大丫鬟。这时顾氏说要挑选丫鬟，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推了，不能再把梨香放进府！

正出着神，忽地许氏喜气洋洋地来了：“素素，后日咱们去外公府上玩！”说着抿嘴一笑，嘴边两个笑涡和钟素一模一样。这时她满脸都是笑意，又穿了一身淡红衫子，瞧起来不像钟素的娘亲，倒像钟素的姐姐。

见娘亲少有地露出一丝孩子气，钟素也跟着笑了，还难得地打趣起了自己娘亲：“娘亲怎么净想着玩？不怕叫祖母知道了？”

许氏随意地坐在方才顾氏的椅子上，又拉着钟素坐在锦凳上：“你这丫头净会贫嘴，老太太最宽和了，哪里像你这样爱笑话人？”说着疼爱地抚了抚钟素的脸颊，笑道：“我不是贪玩，是心里高兴。你舅舅代皇上巡猎回来了！”

钟素这才恍然大悟，怪道娘亲少见地露出这样欢喜的神色，原来是舅舅回来了。且还是代天巡猎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光耀门楣，出人头地了。

这事前世里要晚一年才发生，怎么舅舅现在就回来了？想是自己重生改变了许多事的轨迹。这么看来，日后处处都要小心应对才是，不可全凭经验行事了。

只是这时钟素见自己娘亲高兴，便不提那些烦心事。她有意凑趣，逗着许氏多说些许府的事来听。

许氏心中高兴，忍不住说笑个不停，见四处没有闲人，竟说起弟弟小时候偷偷爬墙出去玩，谁知被徐老太爷抓住惩罚的事情来。

偏偏许老太爷看着古板，实际上心思却怪得很，罚许琤骑在墙上骑了一整日，还道“既你喜欢骑墙，那就叫你骑个够！”

钟素听了，不禁捧着肚子大笑：“哎哟！瞧着舅舅如今那样稳重，谁想到小时候还有这种事！”说着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水：“该不会舅舅如今骑马功夫好，就是因为小时候骑墙练出来的吧！”

一时母女二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及至笑得靠在椅背上，许氏才忽地回过神来：“咦？方才你这里有客？我坐的椅子是谁的？”

“哦，是大娘。方才我这里有三个小丫头不服管教，大娘带走了。”钟素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故作不经意地道。

“有这种事？”许氏听了，一对纤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嘴边的笑涡陡然隐了下去。她思索了片刻道：“素素，要我说，你还不如别去叫她来带走人。她一带走这几个，岂不是又要补新的进来？这样岂不是更容易出岔子？”

钟素这时才发现，自家娘亲虽然懦弱，却不愚钝，只是——

“娘亲你不知道，那个小婵若是偷懒也就罢了，她竟然给我的菊花下头堆了一大堆落叶，里头生了许多小虫子，竟还有只……”说着钟素忽然卡壳了，想不起那厉害虫子的名字。

“百脚。”荷影补充道。

“竟有这种事！？”许氏大吃一惊，紧紧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跌下去了。

“这百脚可是有毒的，小婵当真可恶！这样的奴婢带走也罢了，只是她要补新丫鬟来可怎么办？如今不是我管家，咱们也不好坏规矩亲自挑选丫鬟。可是若不想要她塞的人又不行，咱们总不能为着两个小丫鬟就去扰老太太吧？不如素素你先忍一忍，收下她送的丫鬟，等下半年我管家了再说。”

见自家娘亲又畏首畏尾起来，钟素忙劝：“娘亲，无妨的，我到时候小心些就是了，我这里乱糟糟的，您不如先回院子。若是小丫头不好，我再去绿浓院搬救兵也不迟呀！”宽慰的话来回说了好几遍，好容易把许氏劝回了院子。

目送着许氏走远了，钟素忽地露齿而笑：“荷影，你亲自去向大夫人回话，就说我舅舅代皇上巡猎回京了，后日我们要去许府，请大夫人务必备好车好马给我们。哦，对了，把那只百手打死，装个盒子送给大夫人。”

荷影知道，备车马的事自家夫人必然会向大夫人说，倒不必自家姑娘操心，这时只当自己姑娘顽皮，要拿那毒虫作弄大夫人，连连摇头道不敢。

柳丝却笑了：“姑娘，荷影姐姐是个老实头，不敢呢。不如我去！还有，那虫子不叫百手，叫百脚！”说着招了个素日胆大的丫鬟：“蒲草，你去打虫子，我去拿盒子！”

钟素闻言笑了笑，对柳丝招招手。柳丝附耳过去，听见自家姑娘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脸上一时喜一时惊，倒把荷影瞧得好奇不已，忍不住问了两声。

柳丝直起腰来，得意洋洋道：“荷影姐姐，谁叫你胆小？这会偏不告诉你！”见荷影面露沮丧，一张苹果脸儿生生拉成了瓜子脸，柳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姐姐你别心急，等着瞧好戏吧！”

对目录里奇怪的那张章说明一下：昨天晚上误操作了，贴了后边的某章以后，本来点想存稿的，点成了直接发送。因为和前面隔了好几张章所以内容不连贯，就不能直接放出来给小天使们看，没办法只能删掉了～

这至少说明岸岸在努力地存稿，对不对～

满意的话，请顺手点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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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