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苏初暖惊讶,立时站起来,模样像是对方擅自闯了她的住处,吓到她。
李昭扫视着屋内,绣花料子送了进来,被褥整齐铺好却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还有苏初暖身上那件不合适的衣裳,甚是熟悉。
新婚不和,再不愿接近那间红烛新房,这一点,新妇新夫却默契。
恰逢小云端了水过来,急忙轻放下水,向李昭解释:“夫人,是……是将军的意思。将军说,这里万事齐全,二……二夫人可以直接住进来,里头的物品便都可以随便使用。”
苏初暖似是害怕正房夫人趁机对她不利,往外退了退,见丫鬟过来,暗自松口气。
“奴婢也向将军多次解释,这是夫人的房间,那是夫人的新衣,可……”小云也被架在刀背上,左右为难。
“无事,忙你的去吧。”李昭道,却见鸠占鹊巢那人脸色暗自伤感下来,惊讶之后是遗憾。
苏初暖低下头,手轻抚着袖口那圈花纹,她误以为这是某人专程为她备好的,这下意识到是真的不合身。
她低声道:“夫人,这是将军安排。”
愿意为她抢,自然也是爱。苏初暖不见人,李昭也能看到她眼中对萧北驰的爱意,这份情可以容下委屈。
“对不起,”苏初暖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起换下的那身脏衣,道:“是姐姐的,我便还姐姐就是。衣裳,衣裳我会洗干净的。”
“无碍,这是你的了。”李昭面上、内心均毫无波澜,“我喊绣郎为你绣些花样料子,到时喊裁缝过来,为妹妹量身定制些衣裳。萧家不会亏待你,早些休息吧。”
“小云,以后好好照顾二夫人,二夫人随军有功,不能亏待。缺什么少什么,跟将军或者跟我开口便是。”
李昭说完便走了,苏初暖将信将疑,被小云搀扶坐下。
新房换下了当初的新婚装饰,只是挺久没人住,虽天天打扫,也不见多少温暖气。
一截蜡烛点亮,送上灯罩,柔光微醺映出李昭的脸。
这间新房难得有些烛光火气,很快又被吹灭。李昭这点很随意,不认环境,累了闭眼就能睡。
夜间屋内又亮了一道。
李昭在那人靠近房门时便惊醒,一直到他在身旁躺下,睡了会儿快入梦时,将手温和地搭在她的肩上,柔柔一扣,口中呢喃:“初暖,一路辛苦你,我们终于到家……”
萧北驰意识到不是她,将手及时收回。那人熟睡被惊扰到似的,半梦半醒往里靠了靠,长长的留出间隔来。
李昭睡不着了……
李昭让小云先送了几件新衣过去。许多衣服她虽没穿,送出去也算旧衣,且身形不如苏初暖瘦小苗条,那些衣服不合适。
一来会被外人责备萧家与她李昭苛待贤妾,二来也是委屈远道而来、孤苦无依的她。
打点好后,李昭便如平常一般前往居灶君。楚央病后,她每天都会让人采买新鲜食物与补品,常常会亲自在那儿蹲守熬煮。
与萧北驰不合,他又出征数月。李昭权当自己依旧自由身,不过换了住处,该好生经营的都尽心尽力。
现在丈夫归来,她倒有些不自在,花在药膳上的时间也多了。
莫笑那混球应该已经开始夜间挑灯,昼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埋头苦绣。
府上大事也有萧北驰操持,生活平静不少。李昭感到生活如一潭死水,一潭窝囊的死水。
沈破春从不这样。
砂锅炖煮得扑扑作响,不得不开锅。李昭回神,起身找来帕子垫着,把药膳抬起凉着。
“今天是难得团聚的家宴,切记准备得细致些。”李昭吩咐完厨子,想去寻自己的箱子。比起消遣荒废自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白白重活。
李昭朝后院走去,还未靠近,便听到一串银铃的笑声。
花园新芽初长,郁郁葱葱,鲜花争艳。彩绣于罗裙上的百花图斑斓多姿,与满园景色合为一体,随着脚步轻巧欢快,跃然随风。
可爱无邪的少女双手抬着面具,活力满满地舞着、笑着,宽大的衣裳几次被踩在脚下,她的眼神却牢牢地被重檐亭内的萧北驰吸引。她这么快乐,是因为他,也是为他。
天真烂漫,一片美好。可看到苏初暖手上的面甲时,李昭的脸色变了。
苏初暖透过面甲,看着亭下那人,往后退着,退着就撞上一个冷冷的李昭。
见李昭面露怒气,苏初暖赶忙移开面甲,低头盯着踩脏的衣裳,卑微地道:“将……将军说,上头的如意羊角和日月桃花衬我,我穿着好看。”
李昭却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祖明面甲,那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鼓舞士气,为主将掩面的罗刹面甲,当下成了一个嘻嘻哈哈的**玩物,成何体统。
“你可知这面甲的意义?”李昭问道。
苏初暖环抱紧面甲,瑟瑟缩着肩膀,低声道:“它是将军的。”
“对。”李昭脸色依旧难看,“它代表将军,可将军不一定是他萧北驰,面甲之下可以是任何沙场杀敌之人。
“它代表的是主将、是领袖、是战士!即使不战,也是庄严庄重之物,怎能容你如此亵玩?轻挑玩笑,这将军面战时如何能镇住军心,令主将威慑、令士兵信服?”
苏初暖被吓得说不出话,刚刚的快乐烟消云散。正不知所措时,身后的声音给了她底气:“怎的,你是小肚鸡肠,我的面甲只许你李昭碰,别的女子就碰不得了?”
来人把苏初暖完全揽在身后,犹记得出征时,为他覆面之人深情款款。
“你不必为我扣上这争风吃醋的帽子。”李昭犀利对上萧北驰的眼,道:“她不知,萧北驰不知,将军也不知这意义?”
“这不就是我战的意义么?”萧北驰丝毫不怯,反问:“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为的不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孩童天真美好?这和平烂漫的一幕,不比那罗刹面嗜血的家破人亡好?”
“她不是无知的孩儿,孩儿可懵懂,将门之家不能。居安思危,端正信仰,要有底线,你勿要偷换概念。”李昭依旧对峙,“这放在我李家,是要杖责的。”
“这是萧家!”萧北驰道,“初暖只管快乐就好,难不成我还守护不住?”
萧北驰这副姿态,倒让李昭记起新婚那日他的混样,道:“是!”
“李昭!”萧北驰彻底被惹怒,身后之人喊将军的声音也全数被怒喘压制。
“萧……萧家夫人。”有人喊她,李昭没有应答,依旧盯着萧北驰那双变质的眼。
“萧夫人!”那人又喊,再喊:“夫人。”
睡眠严重不足的绣郎捧着几道绣花料子,来到李昭身边,不管她听不听,把花料子杵到她面前,插嘴道:“老夫人已经挑了一匹,她老人家特意吩咐:
“您操持家务辛苦,又为她百计千方寻得神医良药,实在辛苦。其余先给你挑,要为您定制几身新衣。”
莫笑头铁地插一脚进去,好似要赶紧完成任务回家补觉,接着赶工。主家正吵架他也不管,亦无暇油嘴滑舌,多耽误一刻,他就要直接倒头栽地了。
萧北驰被苏初暖安抚下来,愤然甩袖离去。李昭看向那萎靡不振的绣郎,自然不能丢了李家与萧家的脸面。
家宴照常,三人间的小矛盾自然伤不到大家庭的感情,大家长亦是教导全家相亲相爱。
萧家父母对苏氏没有表露喜欢,但也不讨厌,对李昭道:“昭昭,你为大,内务家事繁琐,多教着些。”
李昭点头:“是,母亲。”
“母亲,初暖无意争权,她平安快乐就好。”萧北驰道。
李昭道:“妹妹虽是侧室,但都为将门家眷,理应开始学着,必要时需能独当一面。”
萧北驰无话可说,倒是苏初暖柔声应道:“妹妹受教,我出身卑微,诸多礼数规矩不懂,还劳烦姐姐指导。”
李昭知道,苏初暖像极了年轻时楚央的一面,天真烂漫,可爱淘气,又重感情。这几日,她的出现,为萧府增加不少生气。
况且,苏初暖像女儿,而她李昭更像他们的儿子。
夜晚,萧北驰怒而不回,李昭一人睡得自在安稳。
无意招惹他们,直到李昭去取她的三棱枪时,那间安置她物品的屋子被人打开。
许久未开的门,里头应是积累薄薄的灰尘,今天却干净如洗。都是她的私人物什,李昭交待过不用过多打扫这间屋子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光线不佳的侧室,晴天白天里屋内也是暗沉沉的,内里传来东西掀翻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惊喜:“将军,哈,这里也有一副面甲!”
暗沉里,那只刚刚从箱匣里拾起面甲的纤纤细手被猛地攥住、扯高,即刻将要筋崩肉裂,五指瞬间吃痛地绽开,面甲落回原地,惊起满箱灰尘。
“放肆,区区一来历不明之人,你可侮他萧家面,不可欺我李家面!”
接着是一声响亮巴掌和苏初暖的尖叫。
李昭的愤怒是教训、是巴掌、是拳头。
姗姗来迟的萧北驰刚刚到门外,不悦地盯着室内纠缠的二人影子,问:“你又小里小气与初暖争什么?”
李昭的手未见丝毫软动,硬生生就把那人从暗阁里拽出来,拽到光明之下。
李昭将那人扔到他面前:“你不是讲我争风吃醋吗?我争给你看。下次再这样,我定不轻饶。”
她终于松开梨花带雨的苏初暖,那人浑身发抖,捂着脸,心有余悸地躲至男人高大的背后,瑟缩身子藏着,嘴里小声呼救着:“将军,救命,救救我。”
萧北驰不悦:“李昭。”
李昭反问:“怎的?”
萧北驰:“现在就是下次。”
“啪——”李昭一掌掴在萧北驰脸颊上,将人之力尤甚。他是将,她也是。他岿然不动,却于瞳孔震惊中脸颊通红一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