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被身旁人搀扶起,却见幼童不见所踪,急得一时间几乎失去了理智。
尚容却径直扑了下去,伸手去抓住已然沉入水中不停挣扎的幼童。
阵阵激流涌来,尚容连呛了好几口水,却依旧死死抓住幼童的衣裳。
“小姐!”翠桃见尚江容整个人直直栽入水中,急得叫了出来。
韶淳随即伸手想要握住尚容的小臂,奈何浪花飞溅视线模糊:“太危险了小姐!”
正当其他人都几乎失去希望的时候,河中央传来了幼童的啼哭声。
尚容立在河中央,长发散乱,额前的碎发被河水浸湿贴在雪色的肌肤上,沾了污泥的素色中衣的衣袖上染上了一道长长的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妇人黯淡的眼眸中顿时升起了光亮,她眼眶润湿,对着尚容连连欠身:“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照顾好孩子。”
尚容浅浅一笑,随即感觉到肌肤上泛着一阵湿热的黏腻,她低头望见右手小臂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虽不深,看上去却也触目惊心。
想来是救人时被河底碎石划破的。尚容心想。
“小姐你没事吧……你的手……”翠桃脸色涨红,嚅嚅道。
韶淳眼神透露出担忧,脸色也不甚好看,想来是还未从方才的情况中回过神来:“容儿……”
尚容捂着小臂强忍着疼痛,眼神依旧坚毅,唇边挤出一丝笑意:“先渡河要紧。”
待众人穿过小河,行至暮口镇时已是黎明时分,天际破晓,脚下的路逐渐看得分明。
暮口镇不大,来来往往的多是在此处歇脚的路人。
尚容下意识地走入一家客栈,才想起自己和薛家行路用的钱财已然落在了马车上,自己如今身无分文。
她转身对邵筠道:“姨母,麻烦你先照顾好她们,我去去就来。”
“好。”邵筠很快明白了尚容的用意,点头道。
尚容询问了路人找到了一家典当行。
她虽身无分文,左手上却还有一只红翡飘花手镯,成色上佳,她记得是祖母赠予她的,也难得她能看中,只是如今到了这般穷困境地,这些身外之物也留之无用。
尚容将手镯取下,见其完好无损,幸好没有磕磕碰碰,想来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窗口的伙计瞥了尚容一眼,淡淡道:“卖吗?”
“卖。”
尚容笑着将手镯递了进去,然而左手手腕却被握住。
“小姐何时沦落到靠卖镯子维持生计的地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尚容侧身抬眸见魏修洵不知何时立在一旁,此时握着她的手腕,玩味地笑了笑。
“途中偶遇山匪,钱财都在马车上了。”尚容道,转身欲把镯子递到伙计手中。
魏修洵眸色微沉,却是上前从伙计手中拿过那只红翡飘花手镯,随即从钱袋中掏出一颗碎银:“叨扰了,这只镯子我们不卖。”
尚容抬眸道:“我不喜欠人人情。”
魏修洵见到尚容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微噙,桃花眼似笑非笑:“小姐先前给我传消息,又生死与共,不算欠我人情。”
他将手镯替尚容带上,仔细打量着勾唇道:“这只红翡镯很衬你,既然喜欢就留着。”
“你何时来的?来做什么?”尚容薄唇微启。
“昨日刚到。”魏修洵双手抱胸,加以思索,随即挑了挑眉,“小姐能来探亲我便不能来寻人?”
寻人……尚容半信半疑,心想着说不准魏修洵只是找了个借口处境,远离纷争罢了,又或许还有更深的安排。
此时,一滴血迹掩着肌肤滴落在地。魏修洵神色一紧,方才尚容侧身站着,他不曾看到她受伤,此刻径直上前道:“受伤了?”
“应是渡河的时候不小心被碎石划破的,不要紧。”尚容正想着魏修洵的来意,思绪尚未回笼,下意识道。
魏修洵这才低头望见她右手衣袖有一寸已然被鲜血浸湿,透过被划碎的衣袖可见伤口很长,似是未经处理,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他抬眸见尚容丝毫没有意识到伤口发炎的危险,胸口顿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裹,握住尚容的左手手腕向一旁的茶水摊走去。
“魏修洵,你做什么?”尚容此时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魏修洵默声不语,只是轻轻地将被划成碎片的衣袖撩开一角,微微红肿的伤口顿时映入眼帘。
他皱着眉头,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细瓶,打开瓶盖,将瓶中粉末仔细倒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伤口染了药粉顿生一阵刺痛,尚容倒吸了一口冷气。
“殿下现在知道疼了?”
魏修洵依旧眉头不展,抬眸见尚容咬着微微泛白的薄唇,额间沁着几滴冷汗,神色略有缓和,声音放柔了些:“殿下终究不是糙汉子,若是留下了疤,以后也会后悔。”
纵然可能承受皮肉之苦,却也比一辈子成为笼中鸟要好。尚容咬着牙心想。
“容儿?”
这一声叫唤倒让尚容陡然清醒。她抬眸,便见邵筠立在不远处,用有些异样的眼神望着她和魏修洵。
尚容浅浅一笑:“姨母……你怎么来了?”
“哦我方才看你去了很久都不曾回来心中不放心,便问了客栈门口的人,说你可能去了典当行,便来寻你。”邵筠的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的魏修洵身上,笑道,“容儿这位是……”
尚容心知已然瞒不过,便道:“这是晋安侯府三郎君魏修洵,在围场的时候救过容儿,方才恰好遇见。”
“见过薛夫人。”魏修洵微微欠身,勾唇浅笑。
邵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魏郎君客气了,既然容儿无事,我便先回了,你们慢聊。”
“他们还在等着,我先回去。”尚容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魏修洵拦住。
“客栈的事我方才已经让长青去办了,他们连夜奔波也累了,休息一日再前往纪阳也不迟。”
“殿下担心别人的时候也别忘了担心担心自己。”魏修洵侧目望着尚容,羽睫微动。
“小二,来两壶茶,再上几个糕点。”
“得嘞客官!您稍等!”
尚容抬眸,恰好对上那双桃花眼,与她前世最后一眼见到的如黑曜石一般深沉的眼眸不同,此时眼眸透着几分光亮,似能盛起一池秋水,令她不禁心头一颤。
还真是一个令她捉摸不透的人。尚容心想。
分明前世不过点头之交,亲眼目睹她生死亦如局外人神色不惊,如今却与她印象中的判若两人。
甚至有些时候,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望着一位相识已久的故人。
尚容也曾怀疑过或许魏修洵也有前世的记忆,但几次试探下来她都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方才说你来寻人?寻什么人?”
魏修洵微微颔首:“寻我的乳母。”
尚容倒了一杯茶送到唇边,轻声道:“为你的母亲?”
魏修洵不予置否:“人不曾寻到,说是乳母已经病逝了,要想试一试便只能去寻乳母的后人了。”
尚容沉思片刻,眸色渐沉: “人在纪阳?”
“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魏修洵望着尚容勾了勾唇,却见少女衣着单薄,弱柳扶风。他随即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仔细盖在少女的后背上,柔声道:“我一会吩咐长青去买几件干净的衣裳。”
“多谢。”尚容浅笑,伸手取了青花瓷盘上的一块云片糕放入口中。
这大半日来,她不曾饮水进食,此时腹中饥饿,这云片糕虽与宫中御膳房所做的无法相提并论,却也足以果腹,她断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明日一道?”
声声入耳,魏修洵似是愣了一愣,唇边很快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殿下相邀,却之不恭。”
用过早膳后,魏修洵便送尚容回了客栈。这几日尚容神经紧绷,一刻不敢松懈,此时沾了床便很快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太阳已然落了山。
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小姐可醒了?”
“进来吧。”
尚容长发披肩,起身斜靠在床边,却见韶淳左手右手拿满了各种颜色的衣裳。
“这是做什么?”尚容问道。
韶淳笑着将手中的衣裳一件一件给尚容展示:“殿下,这是我们主君给殿下买的,主君怕殿下穿着不合身,特地让我跟着去的。”
“主君还说殿下去纪阳是去探亲的,自然得穿得合身些,这样老太太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尚容心道这话倒是言之有理,不过这买得也未免太多了写,都够她在纪阳呆一段时间了。
韶淳见尚容不说话,苦苦思索一拍脑袋:“哦主君还说了,殿下总是太过稳重,多穿些不同颜色的衣服容易心情好。”
尚容被逗得发笑:“满口的主君主君,不知道的还以为韶淳你今日只会说这几个字呢。”
韶淳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
一日后,尚容一行人抵达纪阳。待安顿好众人后,尚容便与薛淮齐,邵筠一道穿过小巷,便到了一处古朴的宅院。
“容儿,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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