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能徐徐图之，到底还要看宣景帝那边的意思，秦弈这样的人，身份尊贵还生得一副好皮相，这样的人即便曲明嘉和亲送过去也难保不会得个侧妃的名分，那都要在秦弈极其喜欢曲明嘉的情况才行，更勿论秦弈如今还没有正眼瞧过女儿一面。

此时的宣景帝却没功夫关心一个女儿的终身大事，距离那宫女在京兆尹门前求援才半日，金銮殿的折子堆得山高，都是大小官吏递上来的。

杏花客栈五人惨死已经引起了京郊的百姓的恐慌，这当然也少不了曲明瑶的手笔，她只是让穆宗旭找人在盛京城的大街小巷放出了京郊灭门惨案乃是此次朝贡有人借机混了刺客入京，人们就开始紧张起来。

作为百姓，最重要的无异于是安身立命之本以及一个太平盛世，如今盛京城中，天子脚下，一家客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灭了满门，正巧就在访国朝贡期间，这不得不让人多想，是以一众文官上书要求彻查，一众武将要率领军队出征。

宣景帝不得不加紧查办此事，曲明瑶却淡定地将丹心和郑秋水带进了宫里，李贵妃已经知道了，那她便不必再瞒着，反正这次她倒不担心李贵妃出手，因为丹心她们遇刺险些丧命，这件事都闹上了官府，此刻出手便是认下了杏花客栈的案子，是以她便明目张胆地将她们带进了宫。

丹心年轻，当时受的伤并不重，休养一日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郑秋水便不那么好了，虽然醒了，却是被架进屋的。

见到曲明瑶的瞬间，郑嬷嬷努力从地上撑起身子，浑浊的眼神散发出几分激动。

“小主子……是小主子，您跟贵妃可真像……真像！”

“秋水？”孟姑姑越过曲明瑶率先开口，当年她也是一直侍候穆贵妃的，郑秋水当年虽已是个中年妇人，但利落得体，容貌身段也姣好，如今弄成这幅模样，若不是记得她的声音，孟姑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嬷嬷还记得我母妃？”曲明瑶看着郑嬷嬷，这些年她想必过得并不好，即使在来之前已经被宫女收拾了一番，但还是难以掩盖身上的沧桑之气。

郑嬷嬷抬头望了望，清芷宫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有些事物到底是变了 “是，记得，老奴怎么会忘，贵妃她是个难得的好人。”

“记得那年老奴的小儿子染上了天花，当家的着急救命，出去驾车赚银子，结果不幸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还是贵妃，贵妃出了银子还让老奴拿她的帖子求来了太医，这才救了小儿一命。”

曲明瑶的身子微微向后靠 “是啊，我母妃是个难能可贵的好人，可你还是给她下了毒，害死了她！”

郑嬷嬷的身子一晃，就要倒下，曲明瑶在她倒下前开口道：“当年母妃救你儿子一命，如今本公主救了你，你还不肯面对自己的罪孽，要继续装下去吗？”

郑嬷嬷一顿，终是没有倒下，惨然一笑道：“是啊，你们母女都救了我，可那又怎样？”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 “穆贵妃是给了我太医，可我儿子高烧多日已经成了傻子！我男人断了腿还要靠我养活，我却还年轻！还有那么多年的活头！怎么能跟着他们一起堕落？穆贵妃只给我银子叫我照顾好家中，可她根本没想过我愿不愿意。”

“所以，你做了什么？”曲明瑶冷着脸问，因为突逢变故，家中大乱，穆贵妃以为只要多给郑嬷嬷些银子，他们家的生活就能轻松些，不想却让郑秋水记恨上了。

“宫中有那么多掌权的男人，我何必吊着个瘸子？我去见了街口做杂耍的张忌，他心悦于我，我才应下他，每月十五我与他相约在宫外相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竟然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答应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剂量给穆贵妃下药，就等穆贵妃归西之日放我出宫去，我这才鬼迷心窍……”郑秋水努力直起身子道，只是还是无法掩盖面上的心虚。

“既然她答应你放你走，为什么要自己私逃？”曲明瑶问。

“从古至今，那个帮忙杀人的奴婢逃过一劫了？不过是哄人的罢了，穆贵妃心善，觉察不出还在不停给我银子和值钱的首饰，我心有不忍，稍稍放少了药量，后来借着回乡省亲之由逃走，但穆贵妃还是死了。”

她倒还算聪明，没有傻傻等着李太后利用完她等死，而是自己借故逃走。

“张忌呢？”

提到张忌，郑秋水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他得知我借故出宫，害怕逃了，我怕他告到官府，只能东躲西藏。”

郑秋水的声音渐渐减弱下来，脸也迅速白了下去，她胸前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形容可怖。

郑秋水身子晃了晃，向一边倒去，这次是真的倒下，曲明瑶起身半环住她，丹心上前检查，末了对着曲明瑶摇了摇头，郑秋水年纪大了，加上此番受了大劫，已是无力回天。

“我……下的药……不多，可是……贵妃……还是死了，你争……不过的。”

郑秋水的嘴唇一张一合，曲明瑶将耳朵凑上去，能听见她絮絮叨叨的话。

她在说‘对不起’

郑秋水死在了曲明瑶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