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悬黎回头对上一个身材高挑,一脸英气的小娘子,她不曾见过这位小娘子,但对方好像和她很熟的样子,不禁面露疑惑。
梁家的大娘看出滕悬黎并不认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高挑小娘子,挺身问道:
“你是哪家的?”
梁大娘是司农丞梁晙的大女儿,因滕悬黎的姑姑是皇后,再加上梁晙是滕洩的下属,一直积极主动的与滕悬黎交好,奉滕悬黎为她们这些寒族出身的小娘子之首。
高挑小娘子爽朗一笑,解释道:“我是孟家的。”
随后,孟家小娘子看向滕悬黎道:“你和我姑姑说得一点不差,受惊时眼睛里的惊惶和被围猎的小鹿似的,怪惹人怜的。”
孟家的?姑姑?
滕悬黎再仔细一瞧,发现孟家小娘子的脸庞和孟充容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孟充容的侄女。孟充容的侄女不少,她见过其中几位,不知眼前的究竟是余下的哪一位?
从小在肃州长大的孟七娘一回到长安,便被姑姑孟充容和父母委以重任:远离士族那些矫情的小娘子,和娘子的侄女滕家二娘打好关系。
他们之所以非得让孟七娘和滕悬黎搞好关系,是因为孟七娘的父亲掌肃州兵权十几年,最近突然被圣人调回京中任右监门卫大将军,明升暗降。他们猜到圣人此举和前阵子孟充容胆大妄为挑衅娘子一事,还有韦思雁受孟充容指使推新定公主落水的流言有关。为了证明孟氏没有和士族合谋,也没有图谋不轨的心思,他们想出了向娘子和滕家示好的法子。
“叫阿滕生分,我叫你二娘吧。我在家行七,你可以喊我七娘。”
眼前这位竟是孟七娘。
滕悬黎肃然起敬,温顺地喊了一声,“七娘。”
前世孟七娘一直在肃州并未归京,滕悬黎从别人的言谈中知晓孟七娘是一位灿若朝阳、飒爽明朗的小娘子。后来奚戎南侵,她听说了孟七娘和父兄一起上阵杀敌的事迹,又觉得孟七娘英勇无惧、巾帼无双。
“外头下雪了,今年的初雪呢。走,我带二娘赏雪去。”
孟七娘说风便是雨,拉着滕悬黎往外走。
滕悬黎正想摆脱这群小娘子,于是顺水推舟由着孟七娘拉着走。
“诶,阿孟好生无礼,二娘答应跟你走了吗?”
小娘子们拦在门边,不想孟七娘从她们身边带走滕悬黎。
孟七娘驻足,执起滕悬黎纤细嫩白的手在小娘子们的眼前晃了晃,意思明了:若二娘不愿跟她走,岂会任她牵手?
孟七娘又转身替滕悬黎向翟韵颐报备道:“滕夫人,我带二娘去外头院子赏雪,开宴前定将人给您送回来。”
翟韵颐被一众官夫人包围,忙于应酬分身乏术,瞧见女儿和那小娘子手拉手,还以为是女儿先前便认识的小姐妹,挥了挥手中的锦帕由着她们去。
“走,咱们也去。”
小娘子们气愤孟七娘抢了她们讨好滕悬黎的机会,也要跟过去。不过,等她们出了西院已经看不见孟七娘和滕悬黎的身影了。
“看,好大的雪,我还以为长安不会下这般大的雪呢。”
孟七娘伸手接住几片鹅毛雪片递到滕悬黎面前。
滕悬黎顺势看向孟七娘的掌心,最先落入眼中的不是雪片,而是孟七娘手心那层厚厚的老茧,她顿时对孟七娘的崇敬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孟七娘见滕悬黎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手心,娇憨可爱的紧,突然想逗逗滕悬黎,于是朝手心吹了一口气,“呋~”
冰冰凉意扑面而来,滕悬黎眨着眼睛,脖子向后缩去。
“发什么呆?”孟七娘反手在滕悬黎的鼻尖轻划了一下,然后道,“我刚才听人说郡王府东边有一处掬雪亭,在那里赏雪最美,咱们也过去看看。”
“好。”滕悬黎甜甜地笑着答应。
孟七娘兴致勃勃地拉着滕悬黎往东边的掬雪亭走,她常年习武,步伐较养在深闺的娇弱娘子大,而且轻快。
滕悬黎被拉着胳膊在后面紧赶慢赶,跟得实在吃力。经过一处岔路时,她一时不察和向北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晏珬本能侧身躲避,但突然一股似曾相识的幽香和着风雪送入鼻端,他连忙伸手将即将扑倒在地的人捞回怀中。
“登徒子,还不快放手!”
孟七娘见来人本来已经闪身避开任由滕悬黎摔倒在地了,而后似乎看清撞他的是一位貌美小娘子,又赶紧揽腰抱扶。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来人是故意占小娘子便宜的孟浪之人,迅速出掌直击来人要害。
晏珬来不及查看怀中人是否安好,耳边即传来警告和攻势,他右手微微在滕悬黎的腰后使力。
滕悬黎不受控制地兀自转了个圈,然后落入晏珬左侧臂弯。
随后,晏珬右手一格一击,巧力化解孟七娘的攻势。
滕悬黎惊魂甫定,在孟七娘要再次进攻之时开口制止道:“七娘住手,错在我,方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晏侍御。”
孟七娘一听这男人是滕悬黎认识的人,收回拔腰刀的动作,伸手将滕悬黎从男人怀中拉回自己身边,忍不住抱怨一句:
“郎君方才举止实非君子所为。”
晏珬双手握拳背在身后,虽然刚才揽抱小娘子之时隔着柔软的孤裘,但他的掌心和臂弯好似还留有小娘子的余温,脸颊烧灼,无言以对。
在褒信郡王府见到晏珬,滕悬黎始料未及。那日两人在阳化寺偶遇的事一股脑涌进脑海,她一阵心虚,扯了扯孟七娘的衣袖,替晏珬开脱道:
“七娘,若非晏侍御,我就摔地上了。”
孟七娘本来就因为自己没有顾及滕悬黎这样娇弱的小娘子的行路节奏,导致滕悬黎差点摔跤心里过意不去,不好再揪着到底帮了滕悬黎的男人不放,缓了脸色道:
“七娘多有冒犯,郎君海涵。”
晏珬不语,凌厉的眼神射.向滕悬黎紧抓着孟七娘衣袖的圆润指尖,皱紧了眉头。
滕悬黎发现晏珬面露不悦,以为她们挡了他要去办正事的路,于是握上孟七娘的手腕拉着孟七娘闪到一边,歉意道:
“刚才是高高莽撞了,请晏侍御先行。”
细腻如玉的纤手越发贴紧在别人身上,晏珬喉头发哽,口中津.液泛酸。他收回目光,强压下心中不断膨胀的占有.欲,暗自吐纳后道:
“无妨,在下也有不当之处。滕娘子这是要去往何处?”
“在下今日来此只为向郡王妃贺寿,不为公事。”晏珬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我和七娘要去掬雪亭……”
“正巧在下也听闻掬雪亭是郡王府赏雪之最佳处,正要去那里,同去吧。”
晏珬伸手示意她们先行。
“啊?哦。”
滕悬黎木然地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孟七娘回身介绍她和晏珬认识。
晏孟两家素有礼尚往来,晏珬和孟七娘都知道彼此,只是不曾见过面。经滕悬黎介绍之后,两人互相施了一礼将刚才的误会揭过。
而后三人继续向掬雪亭走去。
“高高是你的小名吗?我以后喊你高高可好?”
虽然晏珬一言不发地跟在她们身后,但不知怎的滕悬黎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直逼脊背,心中慌乱,孟七娘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怎么了?”
孟七娘发现刚才莲步轻移的滕悬黎此刻紧抓着她的胳膊快步如飞。
怎么了?心虚呗。
那日在阳化寺晏珬所征询她的事,她早有了决定,却为了日后好利用晏珬,拖着不告诉他,自己真是一个十足的恶人。但一想到前世家破人亡的惨况,她又觉得为了家人做一回恶人值得。等顺利扳倒前世诬陷父亲之人,她定会尽己所能补偿对晏珬的亏欠。
滕悬黎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指着不远处的掬雪亭对孟七娘解释道:“想走快些占个赏雪的好位置。”
正说着,她忽然瞥见范晊的夫人庞氏和一位华服夫人相携从掬雪亭的方向走来,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大脑也有瞬间的空白,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与庞氏寒暄。
她气恼地微微侧头看了身后的晏珬一眼,都怨他扰乱了自己的心神。
哀怨中裹挟着娇媚的眼神扫来,晏珬一时愣怔,而后一头雾水,滕娘子为何突然这般看他?难道他迫切地想要她的答复的心思表现得过于明显了?
他不由地心虚起来,脚步缓了下来,稍稍与走在前面的滕悬黎拉开一点点距离,以为这样便能掩藏心底的渴望。
滕悬黎强迫自己镇定,专心想搭讪措辞,可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庞氏和那位夫人在距她约两丈远时拐去了梅林。
她来不及思考抬步就要跟过去,被孟七娘一把拽住,“二娘去哪儿?掬雪亭就在前面了。”
晏珬也注意到滕悬黎的异样,疑惑地盯着她。
“啊,我看掬雪亭人太多,即便过去了也占不到好位置,倒是那边梅花初绽,清新沁脾,值得一赏。” 滕悬黎急中生智回答道。
“你喜欢梅花?走,咱们梅林赏雪更有一番情趣呢。”
孟七娘身负长辈使命的同时也有自己的私心,长安再是繁华胜地,她还是最喜欢天高地阔的肃州。因此滕悬黎喜欢什么,她便满足什么,尽一切可能和滕悬黎处好关系,让圣人早日打消对孟氏的顾虑,好叫她随父亲重回肃州。
被落下的晏珬望着滕悬黎和孟七娘手牵手跑开的身影落寞不已,他今日听仆从报来滕国舅阖家参加褒信郡王妃寿宴的消息后,无视祖父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非要跟了来。
为郡王妃贺寿在其次,他有话想寻机告知滕娘子。
当滕娘子主动撞到他怀里时,他暗自窃喜今日合该自己幸运,说不定还能得滕娘子一个“允”字呢。
谁知好时机稍纵即逝,他后悔方才没有抓住时机及时开口。
晏珬在纷纷落雪中驻足望向梅林方向,方才借口去掬雪亭赏雪得来与滕娘子同路的机会也算顺理成章,现下滕娘子临时改变主意去了别处,他还要跟了去便显得刻意。
他正犹豫要不要等宴后再寻机将要说的话告知滕悬黎之时,忽然瞥见正跑向掬雪亭的滕说,高声喊了一声:
“四郎。”
滕说闻声停住脚步,四处张望后看见了晏珬,面上露出惊喜之色,然后小跑过来向晏珬叉手行礼后问道:
“晏世孙也来参加郡王妃的寿宴?”
晏珬点点头,抢在滕说再次开口前说道:
“四郎是不是在寻你阿姐?她在那边。算了,你第一次来褒信郡王府,路不熟,我带你去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