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阁中
“魔尊炆如,那日我们见过。”洛尘又斟上一杯酒。
“是,那日我们在长明殿见过。”
“长明殿?他什么时候找过你?”钟阳对这位不速之客充满敌意。
“我想,今日你特意串通阿枳,不是为了一起喝酒的吧。”
“嗯~不是串通,只是做了个交易。我替她给那三皇子续命,她帮我和在座几位交个朋友。”
“朋友?好啊!我交你这个朋友。”
“阿洛!”赤瞳在旁边丝毫没有对眼前这个人放下戒备。
“无妨,他不能拿我们如何。”洛尘侧过眼看着赤瞳,小声的说。
“好,战神大人果然爽快。本尊此次的目的也就不隐瞒各位了。本尊的王兄炆岚在十万年前与天族一战中不幸战死,因此遗失了魔族圣物——血玉之刃。无论什么代价,本尊都可答应你。但我一定要取回魔族圣物。”在提到兄长的时候,炆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
“好,我可以给你。”洛尘满不在意的答应了下来。
“你开条件吧!无论什么都可以。”
“嗯...我想想,你王兄死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枚戒指。我想要那个。”
“王兄死的时候,怀里的确藏着一枚戒指,但我检查过,那就是一枚普通的金戒。你...为什么要那个?”
“你知道,很多年前,你的王兄曾与我天族傅钊傅将军是至交。”
“没错,我王兄幼时的确最崇拜傅将军。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那枚戒指,是你兄长从傅将军那里偷来的。额..不。与其说是偷来的,不如说是傅钊将军交由你的兄长保管。因为,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十万年前
忘川河畔,天魔交战。天族战神麾下一位神勇的大将军——傅钊,带领着天族众将士冲锋前阵。与他对战的正是昔日知己至交——魔族大皇子炆岚。
“炆岚,我早就想过,我们会有这一天。没想到,原来这一天竟然到来的这么快。”
“傅钊,我...我父王...”
“我明白。”傅钊身受重伤,嘴角留下了一抹猩红。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在这个世上,我们曾经幻想的那些美好。那些和平。似乎,都不可能。”炆岚提着手中那隐隐散发着黑色的魔气的血刃,缓缓向他走来。
傅钊心想,果然还是来了,反正第二缕精魂已经取到了。现在只要这样安静的死去就好了。
他把右手上戴着的戒指摘下,放在一块石头上。对炆岚说:“炆岚,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替我收好。若有机会,你替我交给天族的钟阳帝君吧!”
“你曾对我说,你有一个爱了一生的女子。只可惜,我没见过她,还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你如此痴爱。”说着,便也走到了傅钊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啊!是个傻瓜。笨笨的,什么事都会搞砸。可是,要是没有她,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傅钊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像是在自嘲。
炆岚举起手中的血刃,手起刀落。傅钊的血溅到了他身边的戒指上。
炆岚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戒指,解下了用来束发的绳子,穿过那枚戒指戴在脖子上。他红色的长发散落到肩上,显得凌乱许多。
“还有这样的事。好,这枚戒指,我一直替王兄保管,今日,我知道这枚戒指有这样的故事,我把它还给你们天族。”炆如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戒指。
“阿洛!不可!血玉之刃,威力巨大。若交由他手,恐怕以后后患无穷。”赤瞳在一边想要极力阻止。
“是啊!无论如何,这血玉之刃决不能交还魔族啊!”就连一向从没正形的聘青也突然正经起来。
洛尘没理会他们。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把血玉之刃还给你吗?”
“为了我脖子上的戒指?”
“不,因为从前有个小孩跟我说,他的弟弟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勇敢,最有责任心,最不像魔族人,最不希望两族开战,生灵涂炭的人。我愿意相信你,是因为,我愿意相信他。”洛尘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诚恳的说道。
“看来,我不需要等了。我,也相信你。”炆如一只手将自己脖子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另一只手牵起洛尘的手,把戒指放在洛尘的掌心。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看来,这次,我又赌赢了。”
“赌什么?”
“赌他没骗我。”洛尘笑着看他,接着对袖子里的阿昭说,“阿昭,你去我房里把血玉之刃拿过来。”
阿昭从洛尘的袖子里爬了出来,绕着他的胳膊,再顺着他的腰和腿,爬到了地上。变成了一个红色头发和红色眼睛的少年。这少年身形匀称,生的也俊俏,只是除了手和脸,身上的皮肤是一片一片黑里透红的鳞片,想来也是刚恢复人身的效果。
“阿昭?你能变成人形了?”
“嘶~我是借用了主人的灵力,暂时变成人形。我的伤还没好呢!”阿昭说完这话,白泽皱了皱眉。
“好了,一会再叙旧。先把正事儿办了。”洛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
接着,阿昭就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了。
“阿辰!你...”白泽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无妨,不过是一点灵力,没什么的。”
很快,阿昭背着血玉之刃回来了。
“给你。”洛尘接过来,递给炆如。
“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定会还你。”
他双手抱拳,拱手作揖。随后消失于众人视线中。
“阿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赤瞳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无妨,我自有分寸。”
“分寸!你身为战神怎能将天族众生的安危与你的分寸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他像是没有听见赤瞳站在一旁怒吼一样,自顾自的低着头看着手里那玫金色的戒指。然后把它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竟是合适的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这戒指,怎么会到炆岚手上?”钟阳不解的看着那暗自神伤的公子。
“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还是问傅将军比较好!对吧?”洛尘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好了,你别生气了,信我一次吧!我相信,那炆如不是坏人!”洛尘跳到赤瞳背上,哄着他。
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进赤瞳的鼻子里。赤瞳看着洛尘,眼里满满的担忧与后悔,明知他最近身体不好,脸都发白了,方才自己竟还说那种话。
“阿...阿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只是,天族与魔族向来不和...”
“我知道,但你,就信我这一回。你信我。魔族也有好人,魔族,也有爱戴子民的君主。”
“好!我信你。”赤瞳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如此坚定。
“主人!我...撑不住了。”阿昭说完就化成了蛇身掉在地上。
洛尘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收回衣袖里。
与此同时,白泽满心担忧的看着他。他知道,不是阿昭撑不住了,是洛尘撑不住了。
时间还早,他们在凡间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天上也不过是眨眼一瞬。他们决定再在这里住上几日。
各位大人,阿枳给你们准备了天字号房。还请各位大人移步随我前去。
阿枳走在最前面,婀娜的身姿一摇一摆的走着。
“来的时候不觉得,这里虽然算不上华丽,但是这装置摆放竟别有一番韵味。”聘青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
这烟雨阁内里并不像外表那般华贵,里头竟是古色古香,颇有一番风味。再加上狐族特有的熏香,这里怪不得常年拥有这么多客人。
“多谢这位公子的夸赞。”从雅间里走出一位英俊的公子。想来就是三皇子了。“这位想必就是阿枳常常与我提及的钟大哥吧!”这三皇子眼力倒是很准,一眼便认出了钟阳。
“哦?三皇子,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得是...六年前了吧!”钟阳搀着虚弱的洛尘回他。
“六年前?你六天前下来过?”洛尘轻轻在他耳边问着。
“嗯,我和阿枳一直有联络,她找我要了点东西。”钟阳也小声回他。
洛尘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不是他不想问,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刚才借了灵力给阿昭,虽然下来之前吃过了药,但是,也经不住他这么使着他这灵力。
赤瞳也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一只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随后对钟阳说:“钟大哥,你们聊吧!我见他有些累了,先带他去休息了。”说完后,对三皇子微微颔首表示歉意。
他牵起洛尘的手就往里面的屋子走,“哎!阿瞳!你干什么?”
“嘘!少废话,你要不跟我走,我还像上次一样把你抱到床上!”
“额...那我还是跟你走吧!”
赤瞳的嘴角不自觉的有些上扬,瞧着他这可爱的模样,真是从未见过。
后来直到晚宴之时,洛尘才从房间里出来。
“哎!阿洛,坐这边!”凤黎早就为他夹了满满一碗菜肴,等着他睡醒过来吃。
“嗯。”他应了一声,坐到凤黎旁边。
“阿洛!你知道吗?你刚才睡着不知道,阿枳跟我们说,一会儿有歌舞表演呢!听说这烟雨阁的舞女,个个都是非凡人之姿。”聘青说着说着,嘴都快笑到耳朵根儿了。
“行了吧你!在那边还没看够吗?”凌染又给了他个白眼。
“哈哈哈!那是当然!烟雨阁里的每位舞女都是阿枳亲自选的。阿枳的眼光绝不会出错的。”三皇子坐在主座之上,一边饮着酒,一边对众人说着。
“那不就是,一窝狐狸崽子吗?”钟阳小声的对白泽说。
“钟大哥!我耳朵可长着呢!”话音刚落,阿枳换了一身浅红色的长裙从后面走了进来。“你又说我什么坏话了?”她打趣的问着钟阳。
“哎呦!姑奶奶,我可不敢说你的坏话。那不然,你不得伸出你的爪子,挠死我啊!”钟阳一脸坏笑。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我有爪子啊!别到时候真把我惹急了,把你这张脸给挠花了,看你还怎么出去招惹别的小姑娘,或者?小公子?”
洛尘眼睁睁的看着白泽的脸变黑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公子,抱着一把琴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位带着蓝色面纱的蓝衣女子。
这两个人一进来,洛尘他们都惊了!
洛尘的记忆重新翻涌,回想起了当年。
“桑桑!这个面具好丑啊!我真的要戴吗?”羽辰站在烟雨阁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手里攥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这哪丑了?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啊!挺适合你的!真的!”
桑栾一边对他说,一边将一块蓝色的面纱往脸上戴。“啧!怎么带不上啊!”
羽辰轻轻握住她的手,把面纱从她手中扯出来说了一句“我来吧!”两只手轻轻将面纱附在她的脸上,伸到脑袋后面系了一个结。他的鼻尖戳到她的脸上。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微微一小股气流从自己脸上划过,再顺着那纤细的脖子钻进衣领里溜走。
“桑桑,你说,云帆他们真的被抓进去了?”羽辰轻轻地问她。
桑栾还没回过神来,“桑桑?”
“嗯?”
“我说,云帆他们真的被抓进去了?”
“嗯!婷允昏迷之前跟我说的,她说云帆被里面那个狐妖给抓走了。你说那狐妖不会把云帆给吃了吧!”
“不会的,我们现在不是要假扮成乐师和舞女吗?咱们先混进去瞧瞧!”
“嗯!”
烟雨阁内
“嘿!你听说了吗?老板娘请的江南那两位今日就来了。听说,那才是对神仙眷侣。浪迹于江湖,男的是个乐师,负责弹琴,女的是舞女,负责跳舞。二人搭配起来,简直不似凡间舞乐。”一位带头的舞女和旁边一位舞女说着。
“有人在吗?”羽辰牵着桑栾的手,现在两位瞧起来倒真像是乐师与舞女。
“哎哎哎!来了,您二位是?”舞女即刻跑来迎客。
“你好,我们是老板娘请来的,我是琴师,这位是我夫人,是个舞女!”
“呦,真是刚还说你们俩呢!这么快就来了。快快快!老板娘还在里面等着呢!”
羽辰和桑栾两个人跟着舞女进了里面。
“你们二人,我早有听闻。只是百闻不如一见,你们先随我去给几位贵客表演一次,若是哄得他们高兴了,价钱好商量。”叫媚娘的女人半倚在榻上,侧眼瞧着他们。
“好!我们夫妇二人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羽辰牵着桑栾的手,从未放开过。
媚娘带着他们夫妇二人进了大厅,周围全是饮酒作乐的公子哥。他们二人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角落的钟阳。
那时的他们是第二次见钟阳。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跟这里扯上了关系。
羽辰牵着桑栾走上舞台,他看着她,轻轻地把手放开了。
“羽辰!我...”
“别怕,有我在。”
随后,羽辰把手里的琴放在琴台上,将套在外面的布衣解开。那琴通体为玉质,一看就非凡品。
他坐了下来,拨了拨琴弦。随后笑着对桑栾点了点头。
桑栾也对他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这边也可以开始了。
羽辰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桑栾也闻乐翩翩起舞。
他开口唱道,“...此情不渝,前路无途,不知归处,只愿与你共赴...”
桑栾在前面舞着,像是一只随风飘摇的舞蝶。
这多年前的一幕,如今再度重演,而自己却变成了旁观者。
“小辰辰!你...”
“钟大哥,无妨,我没事的...”洛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阿枳!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二位,究竟是什么人?”钟阳不再嬉笑,突然认真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两人!不是我这里的!”阿枳躲在三皇子怀里。
这话一出,众人都吓呆了。
“这个戴面具的好像在哪见过!”凌染倒是不害怕,还在努力回想。
“是....是...海神殿!海神殿里的幻像!”凤黎几乎叫了出来。
洛尘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翩翩起舞的蓝衣女子。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假扮死人有意思吗?”钟阳指着他们。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那个男子依旧在弹琴。女子依旧在舞着。
“不是假扮!”良久,洛尘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说什么?”白泽不解。
“我说,不是假扮!而是幻象!只不过是复刻了当年我...当年的景象。”
“哦~原来如此。”
突然,眼前两人凭空消散了。不知从哪冒出一团黑雾。
“又是你!”钟阳永远不会忘了,自己当年被他打成重伤,差点就死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洛尘的脸瞬间冷到极点。凤黎坐在他旁边,只感觉浑身一股可怕的寒意。
“我是看你,过得这么舒心。我怕你忘了她,我怕你忘了你心中的那股恨意。”那团黑雾渐渐聚拢形成人形。
“不用你提醒,我也忘不了。永远不会忘记。”洛尘起身便想走。
“是吗?那...她呢?你敢说,你没把她当成过那个人?”
洛尘突然停下脚步,痛苦地闭上双眼,两滴清泪流下。
随后飞一样的逃了出去。
钟阳没有起身追出去,他明白,洛尘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这时候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白泽抽出背后的指尘剑便刺了上去,却扑了个空。那黑雾已经消失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来这儿恶心人的嘛?”钟阳的脸色也不太好。几个孩子更是没搞清楚眼前的事情。
阿枳毕竟是听奶奶说过从前的事,虽有所耳闻,但近日亲眼所见,也是有些不真实。
夜里,他们几个坐在烟雨阁雅间里喝酒聊天,洛尘坐在围栏上倚着背后的柱子,手里提着一壶醉仙酿。地上零零散散好几个酒瓶子。他侧着脑袋,看着楼下的凡人们,形形色色,有喝酒的,有买东西的,有吃饭的,聊天的。再往远处看,有一条小河。河边停靠着几只船,每条船的船头上都坐着个男人,在等着渡河的客人。这样就能赚二两银子,今晚的酒钱就有了着落。
“喂!船夫!”洛尘的脸上微微显了醉意,他冲着那边喊了一声。原本正在说笑的船夫们看了过来,阿瞳他们也不喝酒看着他。
“哎!客人可是要渡河呀!我给您便宜!”一个男人从船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来是坐久了腿麻了。“我比他还便宜,只要您一两银子!”旁边一个船夫也站了起来,打笑着说。
“你滚蛋!劳什子!抢老子生意啊!哈哈!”
“对!我渡河!”洛尘也笑着回应他们。
“那您是要去上游还是下游啊!上游五两银子,下游二两!”
“我...我想去下游!走不走?”
“走!您要去哪啊?出城要多掏钱的!”船夫兴冲冲的就要去解开挂在河边的锁链。
“我去...我去东海!去不去?”洛尘笑着,眼里却满是泪水。
“滚!你个王八犊子!拿老子打趣呢?”骂完,那船夫又坐了下来,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洛尘也把头转了过来,只见两行清泪从他眼里流了出来。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柱子上,不在开口了。这一切都被赤瞳看在眼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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