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报恩

来了……魏元聿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沈禾姝心里一阵发慌。

跪在地上缓缓直起身子,抬头,眼里带着复杂看了一眼沈士玄。

接着又和那双透着寒意的双眸对上,刚要开口,脸上便带着羞色支吾其词。

魏元聿坐着一双劲直长腿无处安放,只得伸直,一只手上把捏着茶盏细细品味,另一只手撑着一丝无褶的衣摆,丝毫没有看见地上所跪之人的难堪。

沈士玄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坐在位置上。

无奈道:“姝儿,你既然选择报恩,那就开口吧,相信摄政王殿下仁心慈面,定会答应的。”

有了父亲的勉励,沈禾姝在心里默默将要说的话复盘几遍。

之后伏跪在地上,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潮色,道:“臣女所报之恩,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待臣女讲完,还望摄政王殿下宥恕。”

魏元聿终于将视线落在沈禾姝身上,挑眉,声音低沉轻缓:“说吧,本王一直在等候你的话。正是要离经叛道才有意思,希望最后的结果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沈禾姝头皮发硬,弯着的脊背霎时绷直。想过要放弃但还是紧咬着牙,上一世沈氏一门的惨案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闪过。

心想:这是她这一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不能退缩。

她将身子直起,眼神坚定地说:“臣女,臣女斗胆……替殿下解了这成婚嫁娶之事,请摄政王殿下求娶臣女。”

沈禾姝是高门世家贵女的楷模,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符合礼仪,恬静端庄,断是不能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出要嫁给他的话。

这是何等的羞耻,不过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礼义廉耻什么的,都没有自己乃至整个沈氏的性命重要。

这句话说出口,刚褪却的热意又返回脸上,整个前厅都陷入静默,魏元聿把玩茶盏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沈士玄意识到了发生什么事,大声朝着前厅站着的丫鬟说:“都将小姐的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但凡有人传出,立即贬入贱籍发卖到莳花苑(京城的青楼)。”

丫鬟们站成一排,齐齐行礼并开口:“婢子们定将谨记于心,一丝一毫都不敢外传。”

沈士玄手撑着额头,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额角青筋暴起,瞳孔收缩,怒斥道:“沈禾姝,你是将你这么多年来的礼义廉耻都丢了吗?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又道:“婚姻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一句胡言乱语就能定下的!况且你还未及笄,提嫁娶有些为时过早!”

沈禾姝双眼紧盯沈士玄,发出的声音干涸而嘶哑:“父亲,孩儿深知自己有错。可孩儿已爱慕摄政王已久,幸有今日救命一事,才能让孩儿将此事宣之于口。”

紧接着又伏低身子,倔强道:“还望父亲点头,了却孩儿夙愿。”

沈士玄双眼紧闭,话都说不明白。呵斥道:“还有几天就是你的笄礼,等礼成之后再议亲。”

沈禾姝心如油煎,不依不饶执意道:“父亲,女子未及笄前是可以先定亲的,今日孩儿必须要将这件事给定下。”

眼中噙着泪道:“您知道吗?孩儿整日整夜都饱受相思疾苦,这种感觉您最清楚了不是吗?还望父亲体谅孩儿语重、成全孩儿。”

沈士玄与自己夫人之间也曾受过相思疾苦,正是如此,他最是见不得他人受相思苦楚,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女儿。

沈士玄黑眸中藏了三分叹息,七分疼惜。再三确认道:“姝儿,你当真对摄政王殿下动了真心?”

沈禾姝将身子挺直,看向沈士玄的一双狐狸眼中满是情深似海。

沈士玄捂着眼睛,缓缓点头。

她长舒一口气,眼角弯成桥,盛不住满意的雀跃,脸上的焦急瞬间全无,只留下逆天改命的欣喜。

她即行叩拜礼,语中难掩喜色:“多谢父亲体谅,孩儿定将过好今后的日子,不让您担心。”

一道淡凉又威压的声音在前厅里传出:“本王还未答应,沈二小姐的欢喜是否为时过早?”

魏元聿虽笑着但有些发怵,双眼如鹰隼锁死猎物般。

沈禾姝在心中痛斥自己,竟忘了还有魏元聿这尊大佛未应,她眼波流转,如杏花沾染上了晨露。

抬头看向座上那双冷冽肃杀的凤眸,掌心也沁出些许薄汗。

急不可耐地开口:“殿下,您就成全了臣女这颗报恩心切吧。想必刚才的话您也都听到了,您贵为摄政王,身边红袖无数,是万万不会不会注意到臣女。”

“不得已,才用报恩之机换得在您身边的一席之地。只要能相伴您身边,臣女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求半分怜爱。”

这下她的颜面算是彻底豁出去了,脸腾的红到了耳根。她微微将眼帘掀起,娇羞的模样跌入魏元聿的视线。

魏元聿双眸中的笑意漫出,“你先起身坐下吧,都跪了许久膝盖会疼吧。”声音从喉中溢出,好听极了。

与前世乔桓夜温柔缱绻不同,他的笑总给人一种时而淡时而浓烈的凉意。

沈禾姝对魏元聿的体贴有一丝恍然,原以为他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没想到还挺疼人。

待她坐到前厅左面的椅子上时,魏元聿开口:“是吗?多谢沈二小姐的青睐,本王着实是感动。”

他垂着墨色眼眸视线黏在了沈禾姝脸上。

声音拔凉道:“但沈二小姐可知,王府中围满带刀侍卫,本王的命朝中大臣,甚至是高坐龙椅的那位也想要。”

“也许不久后本王就会被发配到漠北边境苦寒之地,你这样自小娇养长大的京城贵女受得住吗?”

沈禾姝倒是没有往这处想,重生后的她只想让上一世坑害她沈家的人,落得应有的下场。

“臣女当然受得住,今后殿下去往哪臣女亦去,绝不可抛下臣女一人。既然要嫁与殿下,便是夫妻同心,同享荣共抗难。”

魏元聿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向上扬起。

笑容却想把她伪装拨开,沈禾姝一双狐狸眼衬得她其极善于伪装,可现在的她双眼满是真诚。

可他不知的是,这双伪装的眼下曾埋葬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魏元聿不再继续往下探,又将茶盏捏在手里,悠悠道:“既然沈二小姐如此赤城,本王自当收下这份恩和爱慕,不再让让小姐深陷相思苦。”

言毕嘴角继续翘着。

沈禾姝眼波流转,心花怒放道:“多谢殿下成全。”

她心里释然,将两座大山搬倒,这件事总算是定下了。

魏元聿将茶送入口中,带着茶水声道:“王府中从未出现过女眷,今日回去找专人给小姐辟出一个院子来,到时候小姐得空来看看合不合你意。”

沈禾姝用惊诧的神色看向魏元聿,他竟会如此心细,会特意给自己辟一个小院来。

前世,因一圣旨急匆匆嫁给乔桓夜,他虽中状元可到底是寒门,只得住进乡下草屋。

“多谢殿下关怀,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繁琐?府中样式已保留许久,臣女若是一住进去就修葺,难免会遭府中人非议,还是不必如此了。”

魏元聿紧抿双唇,未在言语,只是死死盯着那双狡黠的狐狸眼。

沈禾姝被盯的有些不自然,缓缓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对着上座的两人道:“殿下,父亲既然你们都已同意,可以早早进行定亲吗?我想趁笄礼一过,就挑个黄道吉日嫁过去,免得日常梦多。”

沈士玄将茶盏重重放下,愠色道:“你这孩子,从前也没见你这般着急。”

沈禾姝因这句话又将头低下。

看着身上极为舒适的面料,眼睫垂下,前世乡下那些艰辛又苦楚的经历不断在脑中迸出。

魏元聿眼梢微眯,已藏起千百种心思。打量着面前的小狐狸,不知她想要做些什么。

应道:“可以,明日本王便去向皇帝请一纸婚约,也找个媒人来向沈二小姐纳彩可行?”

沈禾姝脑中的回忆被冲散,嘴角也弯成了月牙道:“真是感谢殿下的理解,臣女何德何能。”

魏元聿撞上她的眼眸,微带笑意道:“既然要定亲了,那就不必殿下殿下地叫着了,太过生分,叫我的表字景墨即可。”

沈禾姝对魏元聿变化极大的性情有些若有所思,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

翌日,常炀带着皇帝的圣旨来到沈府,这次是将她赐婚于摄政王,而不是嫁入后宫。

魏元聿派遣来的媒人带着将近十来箱的金银也早早到了相府。

沈士玄与梁臻两人接过圣旨后,站在前厅门口相视着,随后请常炀与媒婆进前厅。

常炀刺耳的声音传在沈府院中:“咱家就不进去了,皇上还有要事需要杂家去办。”

行完礼便匆匆走了。

前厅中,媒婆手捏帕子,笑盈盈地说:“相爷,您家嫡女与我们殿下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沈士玄双手相抱,以示感谢,赏了一些银两将媒婆送出府。

纳了彩后,沈禾姝的脸上才见一丝笑意。

回沁溪楼的路上又过荷池,荷花开的更胜,散发着悠悠香气沁入鼻息,让人一瞬间凝神心安。

这才仅过了一天她就让前世的命运扭改,回想起前世她软弱不堪,被蒙蔽了双眼,不过这一世她要亲手抒写下只属于自己的华章。

待婚事尘埃落定,便要着手处理流彩的去留。

也不知在刑部待了一天一夜的乔桓夜怎样了?但总归是要脱一层皮。

刑部门口。

乔桓夜身上并未看见半分伤痕,悠然自得地走向停驻在不远处华贵阔绰,金乌赤顶,雕云刻兽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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