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夫人催您过去呢。”婢女隔着窗子喊完话,也不等有人回应,便转身离开。
安静异常,屋子里半点动静也无,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小路拐角处,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
今儿个,是吴府女眷过来听戏的日子,也是他和那个母老虎相看的日子。
对于相看,卫颜半点兴趣也无,但苦于没有正式理由回绝祖母,只能一拖再拖。
幸好,他母亲对这婚事,也不十分赞同,卫颜本以为,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可来传信催促的,就是母亲贴身婢女,难道说,母亲也相中了那个姑娘?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他刚刚曾远远望了一眼,乌压压一群人,金钗银钏的险些晃花他的眼。他远远看着就打起退堂鼓,真要去相看,估计还没走到腿就先吓软了。
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溜吧?
正在他犹豫时,敲门声又起,小厮从门缝递了封信进来,卫颜如蒙大赦,抓起剑就朝外跑。
“公子,公子!老夫人和夫人都还等着您呢!”小厮边追边喊。
“黎民百姓安危为重,岂能被儿女私情所绊?”卫颜说着,脚下加速,不一会儿就将小厮彻底甩开。
他住的院子,离水不远,这会儿要溜,水边是必经之路,而那戏台,就建在水上。
卫颜脚下生风,生怕被截在半路,走过水边是更是如做贼般,格外小心。
他一边偷瞄戏台,一边在树丛间穿梭,眼睛不经意间瞄到抹水红身影,突然愣了愣。
“杜姑娘,你有什么中意的戏点就是了,千万不要拘谨。”
赵夫人这会儿,早听说了儿子偷溜的事,本来她就因之前自己对杜若雪不实的猜测,有些羞愧,又听说儿子跑了,更加觉得对不住杜若雪。
不过好在,儿子也不是无故偷溜,小厮已经来报,说是二皇子送来密函将人叫了出去,既然是正事,想来杜姑娘不会太过介意,她委婉地阐述完有缘,果然见杜若雪神色如常,并没半点不满。
是个沉得住气的好孩子,喜怒不形于色,赵夫人见状,更满意了。
其实,杜若雪不但介意,而且太介意了。
二皇子将人叫了出去?难道说,周承睿竟然,也在扬州?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杜若雪急匆匆换上男装,拉着凝墨就往外跑。
她原本是想托人送书信进赵府,最好能联系到赵公子,谁知刚到赵府门口,竟就遇上了卫颜。
赵夫人能告诉自己,想来二皇子的事情就不会是辛秘,卫颜是赵府门生,肯定也知道这事。
没见到赵公子,问卫颜也是一样的,杜若雪连忙将人喊住:“我有急事问你。”
卫颜昨个儿一整天,都跟在周承睿身后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把那个奇怪念头抛到脑后,家门还没进去呢,就遇见了正主。
他昨天远远一望,竟觉得,那女孩儿和自己新结识的祝安兄,有几分神似?
其实离得远,相貌他倒是没看真切,可举止投足,总感觉有些...
如果是祝安兄换上女装?卫颜将那景象想了几遍,眼睛禁不住瞪直了。
“瞪我做什么?我有急事问你。”杜若雪也急得不行,她自重生以来,验证的几件事都一一应验,连西边的战事都没有变,为何原本该帅兵出征的二皇子,会在扬州?
是赵夫人传言有误,还是真有什么事情,出了差池?
她这时候最急的,倒不是可能碰上二皇子,而是周承睿没带兵又没坐镇京中,京中会不会生变故?
上辈子她执意嫁给周承睿,京中的变故,也占了部分原因。
当时,周承睿帅兵离去,太子和手下又气又不甘心,没少在背后做手脚,甚至,还进了些谗言,说什么周承睿拥兵自重,可能有不臣之心。
皇子带了兵,又封了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当今圣上也不是个多贤明的主,因着些闲言碎语,也起了掌控之心,连着几次军粮都滞后不少。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那时候,大军早就先行,粮草却迟迟不能跟上,杜若雪一方面,担忧周承睿不能安抚军心,另一方面,又担忧大军不至,黎民受苦。
就在这时候,圣上起了赐婚心思,已经明里暗里昭示出来,想将她许给江南的赵家。
卫颜回过神来:“什么事如此急?不如随我进府吧?”
杜若雪担心遇到赵夫人或者赵老夫人,不愿进府,两人便找了个茶肆,甚至考虑到卫颜见到女子就不愿开口,杜若雪体贴的将凝墨留在车中。
卫颜:“到底是什么急事啊?能让你来赵府寻我?”
杜若雪也不寒暄,径直切入正题:“听说,昨日二皇子找了赵公子?”
卫颜愣了愣,这事儿除了自己手下,应该没人知道才对?自己手下那几个人,嘴都还算严,不应该到处乱说啊?
哦,对了,母亲,自己偷溜,他们那几个为了开脱,肯定早将消息告知了自己母亲。
而母亲昨日,见的是吴家的人。
吴家的母老虎,惊鸿一瞥的水红色...
眼前的人影,和昨日娉婷的身影有些重合,卫颜想到什么,眼睛越瞪越大。
“别瞪了,到底是不是?”杜若雪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又愣住了。
她叫了几声,见人没有反应,只好硬塞了杯茶给他,又将手在他面前摆动几下:“回神回神。”
卫颜眨巴眨巴眼睛,到是不再瞪了,可是却又猛然低下头,没了声响。
杜若雪简直要气笑了:“到底是不是啊?”
卫颜把脑袋点得如同捣蒜。
“二皇子真在扬州?”杜若雪神情微变,久久没有开口。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那人正在西征路上,据传闻,因粮草之事,已经捆了两批运粮的官员。
那时的周承睿,又何尝不知,自己帅兵出征会面临什么困境?
皇子带兵拜将,或多或少都要受到猜忌,圣上有所顾虑,粮草便迟迟不来,这里的事情,怎能不让人心寒?
但西边事关重大,西戎又残暴嗜杀,一旦西边失守,无数黎民百姓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兵,无论再难,都得带。这仗,无论再险,都要赢。
就在周承睿想尽办法,调运粮草时,第三人运粮官却带着粮草来了,跟着粮草一起来的,还有赐婚消息。
杜将军的独女,杜若雪,兰心蕙质、温婉娴淑,圣上感念自己征战有功,已经将她赐给了自己为妻,只待西征凯旋,择日完婚!
那时候,嫁给那人,是杜若雪想到的唯一能帮他的办法。
皇子出征,大获全胜还好说,如果没有取胜,或者战况胶着,丛各方考虑,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再派个将军前往,无论从哪种角度看,朝中都只有一人能胜任。
最初西边生事,皇帝是不愿派杜家出征的,杜将军手握重兵,这要是再得了离京的机会,权倾朝野想收拾牵制都难。
可派了皇子,皇帝依旧不能安心,皇子拥兵自重比起手握兵器的将军,更加值得忌惮。
好在杜家和二皇子,关系颇为疏远,周承睿拿不到粮草,战事放缓,到时候一道圣旨,再将杜若雪的父亲派去,合情合理。
既能牵制住周承睿,压了皇子风头,又能让杜将军出征,却握不到全部兵权,两方互相钳制忌惮,岂非两全其美?
皇上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未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杜家会为他们家的独女,求嫁二皇子!
如今回忆起来,杜若雪仍觉得,当初那段日子,实在如履薄冰。
将军独女赐给带兵的皇子,这岂不是将两股兵权撮合到一起?
皇上怎么能愿意?
可是那个时候,多拖一天,西边就多一份危险,周承睿就难上一分,黎民百姓就多受一天苦...
上辈子,明知此去艰难重重,那人排除万难也要去,为什么这辈子,反而放着西边不管,而跑来扬州了?
难道,他查到了什么内幕?
前一世西边的战役,胜得太过容易,杜若雪不是没想过其他可能,只是她那时候,已经嫁进了周府,而那人待她,又颇为防备。
其实不只是那人,刚嫁进府里时,阖府上下,哪有一个人不防备她?
侧福晋孙氏,因自己抢了她的福晋之位,对自己颇为不满;那人的母妃,也并不中意自己这位儿媳...
杜若雪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甩开,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问问西边的情况。
可直接问,也不太妥当,她还是委婉道:“前些日子,听闻二皇子意欲西征,怎么他会在扬州?”
卫颜摇摇脑袋,点点头,摇摇脑袋,再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杜若雪无奈:“你说话啊?”
卫颜依旧摇头,垂着脑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你?”杜若雪看他这模样,福至心灵,赶紧朝四周看去。
草肆里并不是隔间,只是每桌间垂着草席相隔,这会儿时间还早,整个茶肆,除了他们这桌,就只有远远站着个小二,正看着门外发呆。
也没有女子啊,卫颜怎么又这样了?杜若雪收回目光:“卫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卫颜张张嘴,话没出口,脸先红了。
看着杜若雪迷茫无辜的神色,卫颜深吸口气,盯着她脚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你...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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