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走了很久很久,范饰月强打着精神,也抵不住五天没睡身体积攒的困意,伏在马背上准备休息之后,就再也没起来了……

重新睁开眼时,一位慈爱的老太太正瞧着自己。

“贺大娘……”

范饰月不禁喊出声来。

“呀,”这也让面前的老妇人着实一惊,但考虑到这救下的小娘子刚刚苏醒,受不了刺激,于是轻声问道,“小娘子,您认识我?”

范饰月往周围远处一打量,古朴的小木屋,角落里挂着苞米棒子和干馍馍。

收回视线,眼前是老妇人熟悉的面庞和蓝布衣服,外面院子里响着的是她的独子“哐哐哐”砍柴的声音。

是贺大娘没错了。

上辈子,她和商谦君随弥刹军漂在北方这些都城的时候,曾经一度走散。

她不幸被人贩子抓走,幸而当时炻帝颁布了安抚妇幼,严打人贩的新政,甚至派出了专门用来打击地方上拐卖妇女的人贩子的官员。

第一波专职的官员来到寅都,立刻就抓住了控制她的那个人贩子头头。

她害怕被大炻的官员查出自己的异样,所以在官员抓人的一片混乱之际,选择了逃跑。

一路又冷又饿,晕倒在了贺大娘家的门口,幸得贺家相救。

之后等了几十天,终于等到了商谦君来找自己。

商谦君来找自己的时候,脸上一点担忧都没有。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才慢慢察觉到商谦君是一点都不爱自己的。

抬头看着贺大娘和善的脸,她忍住眼中的热泪,心叹这是怎样前世今生的缘分,这一次她怎么也不会抛下贺家不报恩,而跟着野男人跑掉了。

“不好意思大娘,您和我之前一位邻家大娘长得好像,那位大娘姓贺,您莫非也姓贺?”

刚醒来,范饰月就熟练地编着谎话。

贺大娘将信将疑,不好逼问。

但这小娘子长得好生俊俏,惹人怜爱,说话还好听。

不由地安慰道:“是了,小娘子原是和我这个老太太有缘,我家也是姓贺的。小娘子,你晕倒在我家门口,被我儿看见,救了回来。你先别多说话,看你没什么力气,等着我去院子里给你拿碗粥来。”

范饰月温顺地看着贺大娘走了出去。

随着贺大娘的出现,上辈子很多的回忆也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仔细想来,是炻帝的新政救了当时的自己,自己或许还应该跟尧焻那个恶鬼道个谢。

只可惜,尧焻不但灭了生她养她的大羡王朝,这辈子还亲自来折磨自己,这一声“谢谢”她是真的说不出口。

……

贺光光砍完手上的这堆柴,用手擦了一把额角的汗。

时值春末夏初,气温开始回升,做活的人儿,总是干不了一会就汗流浃背。

“阿娘,我帮你端进去呗。”

贺光光看着贺大娘手里的紫米粥。

贺大娘啐了他一口:“别闹腾,你给我砍完柴就好好休息去。”

“欸,”贺光光虽答应得好好的,嘴上仍不休息,“那位小娘子长得好生漂亮,以后可以待在咱们家里吗?阿娘,您还缺一个女儿,不如就收她做女儿吧。”

贺大娘于是啐了他第二口。

“这世道,近两三年才勉强算安稳下来。流落到咱们这边的,指不定是什么贵人,你惹得起吗?看她那细嫩的皮儿,是咱们这地小娘子能长出来的皮吗?还有那身衣服,也不是普通官奴的衣服。以及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马……”

“再说了,待不待在咱家,还得看人家小娘子自己心里的想法。”

说着,贺大娘不再跟这痴儿贫嘴,端着粥碗就往屋里进去。

一进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哎哟”一声。

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不在榻上好好休息,居然蹲在地上糊起纸伞来。

见到她进来,非但不惊慌,还一副已经熟起来的口吻,问她。

“贺大娘,你们今年的伞卖得怎么样,还好卖吗?我听说南边大旱,估计咱们这地以后也下不了多少雨,这些伞卖得出去吗?”

贺大娘见有人关心自己生意,忍不住就回答起来:“好卖的。马上就夏天,日头毒起来,很多爱美的小娘子,也喜欢买把纸伞,挡挡这烈日。尤其是因为南边战事,逃过来的小娘子,生活再怎么拮据,也喜欢弄把伞打着,看着更俏些。”

一时间,竟忘了问这小娘子是怎么知道她家是卖伞的。

“南边战事,”范饰月疑惑道,“南边什么战事?”

弥刹军不是活动在北边一带吗。

“嗐,小娘子,你昏睡了数日,不知道。南边的文王,居然北上造反!你说这天下才将将安定,他们不享享福,做劳什子的造反?怕是苞米棒子吃撑了,没事做。”

范饰月手中糊伞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文王妃的精明能干,公子霖的善解人意,还历历在目。

不知道这一家子,居然能做出造反这样的事情。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这一路能逃得这么顺遂,因为大炻的皇帝压根抽不出时间来管她。

以后她的日子,可算好过了。

“哦哟,小娘子,别弄啦,这都是我们家的生意,怎么能麻烦你。你还是先回塌上,把粥喝了。你那白马你也别担心,我让我家光儿先在院子里养着。”

“对了,小娘子,怎么称呼你?”

范饰月的神儿被贺大娘叫了回来。

“我叫泓月,你叫我月儿就行。”

她最讨厌她阿翁范恭给她取的“饰月”这个名字。

在阿翁眼里,女子最该乖巧文静,懂得退让。装饰明月,总比成为明月要好。

而她自己过活,她才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装饰,她才是自己这片天空的中心。

……

范府。

“最近几日进宫做事,同僚没有为难你吧?”

辛氏担忧地问道。

范恭摇摇头,闭目养神中,但还是安慰了一下妻子。

“陛下去了南边平叛文王,把他最心腹的生相和崔相都带过去了。这两个人一个看我们不顺眼,一个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这几日反而比陛下在宫里的时候好很多。”

“那个益谷子益相,是个温厚的读书人,不会像生义河那样爱为难我这种前朝老人,甚至见了面对我还客客气气的,说我算是他的前辈,真是比其他那些莽夫同僚好太多,是个日后可拉拢的人。”

辛氏让婢女拿来刚温好的银耳粥,端给范恭:“这是银耳粥,快夏天了,喝点润润燥。”

“夫君,你这段时日也太操劳了些,非得这么急着拉拢别人吗?”

范恭睁开眼睛,喝了一口银耳粥。

“现在那两个跟我不是一路的人不在皇都,正是大力发展我们势力的时机,怎能不急。我们势力成长不起来的话,微卿以后嫁人,婆家欺负她怎么办。我已经很对不起她姐姐了……”

说起范饰月,夫妻两个皆是长吁短叹的。

辛氏提了个主意:“这些日子,宫里可还有月儿的消息?陛下常年出征,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后宫,会不会被宫里人刁难。要不我们再私下里找机会,给袁常侍塞点银子。”

“欸,可别,”范恭听得连忙放下了玉勺,“现在每每碰见袁常侍,袁常侍都跟我说千万别担心月儿,月儿在宫中一切尚好,说得我耳根子都烦了。虽说诡异,但是上次陛下狩猎,还喊了月儿过去,我远远地看了月儿一眼,感觉她还好,就是没过多久离开了,说是身子不适,袁常侍这么告诉我的。”

“我瞧着狩猎场上,陛下并没有请其他的夫人美人,想必也没多少人和月儿争宠,月儿估计过得不算太差。微卿不是也说过吗,月儿还在院子里侍弄花花草草什么的。”

辛氏低叹:“但愿如此。夫君,那确实咱们该拓展势力,为孩子们谋划谋划了。”

范恭声音低下来:“陛下出征之前,准备推行很多新政,但苦于没有到各个地方上实行的得力人手,让益相在皇都先搜寻一些人才。我从益相那边才打听到这个消息,若是现在把杨万辛他们举荐过去,到地方上做事拿了实绩,再回皇都复位,岂不是更轻松些?”

辛氏喜道:“那现在这个时机真是千载难逢了,要是在陛下回皇都之前,就把他们安排出去就好了,夫君你在朝中,又可以多许多臂膀。”

“是了,就要看文王的力量有多大了。”

范恭又捧起银耳粥喝了起来。

……

范饰月身子恢复了一些后,贺光光说上山砍柴的时候带她一起去,透透气。

贺大娘答应了。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甚至绿得有些吓人,因为已经到了夏季。

空气倒是清新很多,贺光光家住的院子邻着寅都的一条主街,时常有往来商客的车马路过,贺大娘擦家里桌子上的灰都要擦个老半天,而且一日不擦不行,不然就要住灰尘堆里了。

所以贺光光觉得带范饰月来后山这边很有必要,对她的身体康复也会好很多。

“月娘,你一定要跟着我,夏季山上蛇多,虽然这边多是不害人的小蛇,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贺光光觉着身后好久没有声响,转头一看,“月娘,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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