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付了钱，叶卿拿着花灯，两个人并肩继续向河边走。放眼望去，路边店铺屋檐下，护城河内，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不知从何时起，无论是上元节还是七夕节，总会涌来大量的少男少女来此处放灯祈愿，仿佛成了一个节日的象征。

没人在乎愿望究竟会不会实现，但是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寄托总是好的。有这样一个节日，给人们一个期许未来的机会总是好的。

两个人拿着花灯，沿着河岸走了好久才发现有一个空位，叶卿转过头对沈岚粲然一笑，“师父，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说完就挤进了人群。

叶卿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河中，缓缓地松了手。

微风拂过，灯身轻晃了几下然后越飘越远，慢慢的融入到花灯队伍之中，最后只隐约看见有那么一点点光亮，似乎来自于它。

叶卿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会，怕沈岚着急，刚要起身，就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淡淡地声音，“你不许愿吗？”

闻言，叶卿转过头，刚刚还拥挤的人群这会已经宽敞了不少，沈岚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叶卿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些愿望，即便日日祈求也没用的，终究是实现不了。”

沈岚一愣，隐隐猜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嘴，没再说话。目光随着花灯越飘越远，眼里的心疼如同浓墨般久久化不开。

叶卿看沈岚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再说话，安静的站在一旁，看向被花灯铺满的河面。

两岸的商家都跟着凑热闹，举办了猜灯谜投壶等游戏，以此吸引更多的游客。甚至有一些店家还包了游船，客人们可以在船上用餐，喝喝茶饮饮酒，顺便近距离的赏赏花灯。

还有一些特殊行业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艘艘装饰浮夸的游船，停驻在河面。甲板上或站或坐着精心打扮过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或妩媚或娇羞，或妖艳或清纯，各花入各眼。

一时间歌声琴声不绝于耳，姹紫嫣红甚是热闹。

灯火将水面映的通红，也照亮了河两岸站着的少年少女的稚嫩脸庞。一张张笑意盈盈的年轻面庞，青春飞扬的模样。

少年俯身凑近少女耳旁，轻轻的低语了几句，少女的脸颊瞬间变得粉红，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抬眸娇嗔地瞪了少年一眼，嘴角的笑意变得更加甜蜜。

看着这一幕幕美好的场景，叶卿想起了她的少女时代。那时的她也恣意轻狂过，只可惜时间太过短暂，还没来得及体会到年少的美好，就已经逝去了。

叶卿转过头偷偷瞄了眼沈岚的侧脸，依旧是淡漠清冷的模样。但或许因为灯光太暖，又或许是氛围太静谧，这张从前越看越冷的脸，如今变得越来越顺眼，越来越耐看。

不知道沈岚的年少时光是如何度过的呢？十几岁就上了战场的沈岚，也曾是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吧。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对人对事都冷漠的毫不关心了呢？

叶卿没见过沈岚年少的样子，只能发挥着自己的想象。远处一对对甜蜜温馨的情侣，让叶卿的思绪也跟着跑了偏，脑海出现了那样一幅画面。

一个少年，不耐烦地皱着眉，身后跟着一群少女，叽叽喳喳的献着殷勤。可这些都丝毫不能引起少年的注意，只让他更加不耐烦。他匆匆地快走了几步，想甩开身后的人，却惹得身后的少女们一阵娇嗔。

想到那个画面叶卿就觉得好笑，不知道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耐心的人，会不会也有动了凡心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让沈岚心甘情愿的驻足，方寸大乱，甘愿落入红尘中沉沦。

叶卿蓦地想起了沈岚之前一直要找的人，突然觉得心口处有些发堵。这种不适，让她没法用言语形容。

叶卿抬头看向沈岚，而沈岚也恰巧转过头看向她。

霎时间四目相对，时间像被按了暂停键。

叶卿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咚”如同打鼓一般跳动的心跳，她心虚地别开脸，佯装看向远处。

沈岚也不自然地转开目光，沉声问道，“最近还在继续练剑吗？”

“嗯嗯，还在练。”叶卿低着头，小声答道。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额…是，师父。”

两道身影并肩站在河边，若是平时或许不会惹人注意。可今天是七夕节，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于是这两个一起放花灯的男人就显得有些突兀。

慢慢地已经有人在一旁小声地议论起来，而这些声音都一字不落地进了沈岚的耳朵。

“这两个人会是一对吗？”

“不会吧，这不是两个男人嘛。”

“而且还是两个长得俊的男人咧，啧啧啧，真是可惜啦。”

“可惜个啥，瞧瞧你，一个女人还没个男人长得好看，你以为人家会瞧上你？”

“哈哈哈”一阵低声哄笑。

被嘲笑的对象似乎也并不恼，跟着骂了两句，依依不舍地回头又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沈岚的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他垂眸看了一眼叶卿，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表情才微微缓和了些，只是身形比刚刚要僵硬许多。

叶卿虽然听不清这些人说了什么，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那上上下下打量的探究目光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只不过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不要说她本身就是个女子，即便她是个男子，也不觉得两个男人相爱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两情相悦本就无关性别，与旁人又有何干。

叶卿本想再看一会儿热闹，可她担心沈岚听到这些话会觉得不自在，也放心不下沈岚背后的伤，“师父，我们回去吧。”

沈岚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他不想这些人影响到叶卿的心情。

此时路上的行人比来时要少了很多，刚刚人来人往自顾不暇，还没人注意到叶卿和沈岚。可现在人一少，本就外形出众的两个人，走在人群中，自然而然也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不少人经过他们时都投来暧昧不清的目光。

沈岚负着手，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今天他本想带叶卿出来散散心，或许可以找个合适机会，为之前怀疑她的事情道个歉，顺便了解下叶卿对过去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可是月如霜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即便不问，他现在也可以确定了，叶卿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兰花灯，满桌的菜只挑甜的吃，对桂花味的食物更是爱不释手。叶卿从前的性格很开朗，最爱打抱不平，喜欢恶作剧，不会轻易服软，看不顺眼的事总要自己说到痛快才罢休。

结合之前叶卿的种种可疑行为，现在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只是沈岚不明白，她既然记得，为什么还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而且和自己相处的越来越自在，丝毫没有戒备。

叶卿是否还恨自己，他毫无头绪，也不敢做任何猜测。他怕猜错，以为她已经释怀，更怕猜对，她依然恨着自己。

她是如何看待自己变成男人这个事实的呢，她真的坦然接受了吗？她为什么会那么自然的脱口而出喜欢的是男人？

沈岚人生中，第二次出现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忘了如何与人相处，性子也越来越孤僻。他不知怎么对一个人好，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更不知道怎么让人相信自己。他越是谨慎小心越是不知所措，每次面对叶卿，都只会把人吓得越来越远。

沈岚在不断地反省，是不是他的表情太严肃，是不是曾经太过苛待她，以至于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小心翼翼。

他和叶卿之间隔了太多的误会和巧合，有时候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让他怎么对叶卿解释。

沈岚兀自出神，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沈大人？”

两人闻声转身，在看清对面站着的人是谁后，叶卿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上次她没有好脸色地将蓝飞轩斥责了一顿后，两人还没有单独见过面。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在狩猎宴上的匆匆一瞥，由于当时事出紧急，她也没时间多想。现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大师兄，让叶卿有些没脸面面对他。

沈岚察觉到了叶卿的不自在，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叶卿挡在身后，沉声道，“原来是蓝大人。”

蓝飞轩似乎没注意到沈岚的小动作，笑道，“沈大人的伤，可全好了？”

“已无大碍了。”

“那便好，之前一直在调查猎场之事，没能去探望大人，现在看到大人已无大碍，微臣便放心了。”蓝飞轩真心地说道。

沈岚点了点头，见蓝飞轩身边连个小厮也没带，便问了句，“蓝夫人今天没有陪大人一起？”

蓝飞轩愣了一下，随即抬手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点心匣子，“她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胃口也不好，吵着要吃吉祥斋的点心，今天特意出来给她买一些。”

沈岚道，“既然如此，蓝大人早些回去吧，莫让蓝夫人等急了。”

蓝飞轩笑了笑，“也好，在下就先告辞了。”微微颔首，转身离开，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叶卿。

叶卿一直觉得蓝飞轩和沈岚的关系不一般。可今日听他们的对话，又觉得分外客套。她抬起头，想从沈岚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沈岚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走吧。”

“好。”嘴上答应，可身体却没有动，叶卿转身又看了看蓝飞轩离开的方向，心中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滋味。

叶卿还在发愣，突然余光瞟到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她眨眨眼再睁开，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目之所及只剩下穿着花花绿绿的青年男女。

沈岚走了几步，发现叶卿没有跟上来，回过头看见她还在原地发呆，就又折了回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师父。”叶卿心想或许是自己看花眼了，便没有放在心上，“走吧，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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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放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