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叶卿百无聊赖的数着门帘上的珠子，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天看到沈岚时的情形，沈岚欲言又止，难道他真的只是告诉自己大师兄和如华他们都好吗？还是说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会不会她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话。

风无间告诉她，叶瑾瑜已经去找过沈岚。他说他没有脸再面对自己，他说他想赎罪不求自己原谅，也希望她永远不要原谅他。他让她忘了他，忘得干干净净，就当生命中从来没出现过他这个人，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十八年的时间，好的回忆不好的回忆，都有他的影子。若说叶卿完全不恨叶瑾瑜是不可能的，但是恨有多深呢？叶卿自己也说不出来。

她清楚的记得，现在她会的这些东西都是叶瑾瑜教她的。要她如何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说武功她可以不用叶瑾瑜教的，棋可以不下，琴能不再弹。但回忆呢？她要怎么忘？连说话都是叶瑾瑜教的，这些又怎么能断得一干二净？

叶卿知道叶瑾瑜的意思，他是不想让自己再去记起他的好。如果不能恨他恨得彻底，干脆就忘了他。可是怎么忘得了呢？就像现在，叶卿没办法原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可也没法完全恨他，全然忘记他对自己真真切切的好。

风无间没有说叶瑾瑜和沈岚见面还说了些什么，他口中的赎罪又是什么意思。自从知道了和风无间的婚事后，叶卿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冷静思考其他事。

在她将珠子数了52遍的时候，有宫女禀告沈夫人求见。起初，叶卿还没意识到来沈夫人是谁，直到看到来人，她才意识到沈夫人是沈岚的母亲。

沈岚的母亲恭恭敬敬的对叶卿施了君臣之礼，谦卑道，“臣妇见过公主。”

面对长辈的行礼，叶卿完全没反应过来，尤其这个人还是沈岚的母亲，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开口，“沈，沈夫人，您不必多礼，快请起。”

沈夫人丝毫没有因为叶卿的不自在有任何的失礼，恭敬的回了句“谢公主”后才缓缓起身。她的两只手交叠在身前，从容的看向叶卿，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表情也淡然的和沈岚如出一辙。好像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影响不到她半分。

叶卿有瞬间的失神，“沈夫人，您请坐。”

沈夫人颔首道谢后才坐下。

宫女送了茶水和水果进来后就悄然的退了下去，偌大的前厅，只剩下叶卿和沈夫人。

叶卿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已经拧成了麻花，却还是没想出要如何开口才能给沈岚的母亲留个好印象。

她向来很讨长辈的喜欢，面对长辈时，她也总是能找到适宜的话题。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在长辈面前从容应对的叶卿，今天面对沈夫人时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惧怕。

叶卿不敢开口，怕说错话，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怕沈夫人觉得她没有教养不懂礼数，更怕沈夫人认定了她配不上沈岚。

半晌，沈夫人淡淡的开了口，语气和曾经的沈岚是那么的相似，淡漠的没有一丝温度，“公主，臣妇本该早点来向您请安的，但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还希望公主不要怪罪。”

第一次有长辈这么和她说话，叶卿比刚才更紧张了，“沈，沈夫人，您不必这么客气，您是长辈，也不用和我说敬语，您叫我叶卿或者阿卿就好。”叶卿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的随和自然一些。

可沈夫人似乎并不认同，“公主，万万不可失了规矩。沈氏一族世代效忠雪国，您是慕容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也是沈家的主子，臣妇不可违背了家训，不敢有一丝不敬。”

“沈夫人，我的事情您肯定都知道，而且我现在也算是沈岚的徒弟，我和他，”叶卿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沈夫人形容她和沈岚的关系，她不知道沈岚和他母亲提起自己时是怎么说的。

叶卿犹豫的瞬间，沈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公主，犬子之前若有任何失礼之处，还请公主看在这么多年沈家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怪罪。”说完，起身深深施了一礼。

叶卿没想到沈夫人会如此，急忙起身上前扶了一她把，局促道，“沈夫人，您，快请起。”

沈夫人不着痕迹的避开叶卿的手，又施了一礼，“多谢公主体谅。”

看到沈夫人又落了座，叶卿才又回到座位，“沈夫人，沈岚他对我很好，我和沈岚的关系……挺好的。”憋了半天，她实在找不到其他词语形容现在她和沈岚的关系。

“是公主抬举犬子，他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万万担不起公主的抬爱。”

叶卿没见过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母亲，把自己的儿子放在这么一个卑微的位置，难道她就舒服了吗？

“沈夫人，沈岚很照顾我，也帮助我很多。无论是武功还是其他方面，他都是我的老师，也的确担得起我的敬，重。”叶卿本来想说敬爱，可想了想又觉得爱这个字可能会被沈夫人误会，她不想给沈夫人留下一丝不好的印象。

“公主，是臣妇疏于管教，让他忘了身份，您放心，以后他不会再逾矩了。”

“……”叶卿自认为自己没有说什么让人曲解的话，可沈夫人是怎么听出沈岚逾矩的。她巴不得沈岚逾矩，可沈岚分明什么都没干啊。他守规矩的连她的表白都假装没听到，“沈夫人，不是这样的。”

“公主，您是金枝玉叶，日后自然会有门当户对的好姻缘。相信您也知道此次风国国主来花国的目的，臣妇斗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无人例外，相信公主能够体谅先皇和先皇后的一片苦心。”

叶卿这下终于知道沈夫人来的目的了，她还以为第二个说客会是舅舅或者风国国主，没想到是沈岚的母亲。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好像一下子，谁都知道了她的想法，这种感觉真是没法形容。

叶卿正了正身体，沉声道，“沈夫人，我从小的生活和孤儿没有两样，只有师父没有父母，所以并不知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的确知道风国国主来花国的目的，但毕竟我是当事人，我不能因为父母曾经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我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更不想就这么放弃我的幸福。”

叶卿原本还想给沈岚母亲留个好印象，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这几个字，就像点着了的火药，把她的理智和克制炸的一点不剩。

“公主小时候的确受了很多苦，是沈家没有保护好公主，还请公主责罚。”沈夫人油盐不进，没有生气反倒揽了所有的责任。

“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但这是我的婚事，只有我才有资格做主。”沈夫人的态度让叶卿很不舒服。

“这是自然，公主的意见最为重要。风国太子一表人才，实属良人。他与犬子从小一同长大，亲如兄弟。臣妇也是看着他长起来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与公主最为相配。日后公主与风国太子结为连理，犬子一定是最开心的。”沈夫人淡淡地道。

“沈岚，希望我和风无间成亲？”沈夫人说了什么，叶卿没有听到，但是最后一句她听得很清楚，她说，沈岚会开心。

“这是自然。沈家的责任就是匡扶正统，到时公主继承了雪国皇位，一切回到正轨，犬子也算了却了沈家世代的责任。看到昔日的好兄弟和公主相濡以沫，琴瑟和鸣，他当然会开心。”

“沈岚他，真的这么说过吗？这，是他亲口说的吗？”叶卿仍不死心。

沈夫人怔愣了片刻，点点头，“是，亲口所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公主和风太子幸福，臣妇不敢和公主撒谎。”

沈夫人的话模棱两可，但是叶卿的脑子中只留下了一句，沈岚希望她和风无间成亲。

“公主，还有一事，臣妇不知当不当讲。”

还有什么不当讲的呢？叶卿早已没了听下去的心情，“沈夫人，您请讲。”

“臣妇先谢过公主。”沈夫人又起身行了一礼，“公主，自古先立业后成家，沈家世代的责任唯有效忠慕容一族。但犬子如今已近而立之年，臣妇私心希望等到公主正式继承雪国的皇位后，可以给赐给沈家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叶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臣妇希望公主可以免了沈岚的官职，看在他忠心辅佐公主的份上，请公主免去他的职位，让他成为庶民，娶妻生子。从此以后，沈家与朝廷再无任何干系。”说完，沈夫人起身，郑重的施了一礼后，跪在叶卿的面前。

娶妻生子，再无干系。这就是沈岚所求的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说？现在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前朝公主，不过一个虚名，即便她真的成了雪国国主，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

半晌，叶卿没有开口。

即便沉稳如沈夫人，也觉得时间久的让人不安。

又过了半晌，叶卿淡淡的开口，“沈岚他已经有婚约了吗？”

叶卿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沈夫人怔了怔，“回公主，臣妇曾给犬子订过一门亲事，但国事为重，所以并没有定下具体的婚期。”说罢，沈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叶卿，随即低下头，沉声道，“还请公主恩典。”

原来早就有了婚约，原来是我耽误了你，原来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原来这是你的理由，原来我们早就不可能了，原来你早就知道……

叶卿冷笑了一声，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笑自己的自不量力，笑自己的天真。

婚姻中，明明过日子的是两个人。可偏偏，两个人却都身不由己。外人谁都有发言权，谁都可以阻止，谁都可以……

沈岚，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其实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更没有你那么冷静。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沈夫人依旧笔直着身体，跪在地上丝毫不失态。

叶卿闭上眼睛又睁开，淡淡地道，“沈夫人，不论以后我的身份如何，您今天的话我都记住了，请您转告沈岚，我尊重他的选择。如果他要的是家族，是责任，是自由，他要的所有未来，我都成全他。”

沈夫人皱了皱眉，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声音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臣妇替犬子谢过公主。”

叶卿笑着起身，没再说话。

沈岚，这就是你要的，是吗？

沈岚，这就是你的选择，对吗？

可，我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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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婆媳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