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靖盯着沈岚的脸看了半晌，没有说话。自从他知道叶卿的真实身份后，他的心就一直没能平静下来。叶卿死而复生，他很高兴，但同时也觉得无颜再见她。他没想到那个让他挂念了多年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妹妹，而自己是她仇人的儿子。

慕容靖只要想到他也曾为了从父皇手中夺权使用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时，他就愈发觉得愧对叶卿。雪国的江山是叶卿的，既不属于父皇，也不属于他。

这段时间，他每日都过得无地自容。他心甘情愿的待在风无间给他安排的住处，没有动过一丝逃走的念头。一直到前几天他听到了慕容辰重病的消息，而慕容成把各位大臣扣留在宫中多日时，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这么躲下去。

朝中还有很多支持他的重臣，如果他不出现，这些人虽然不会支持慕容成，但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归顺叶卿。所以他回来了，他只是单纯的想帮叶卿，想把父皇欠她的都还给她。

这段时间以来，风无间对他一直以礼相待，不曾严加防范更不曾苛待，所以他还算顺利的和子衿溜了出来。

这一路，他听到了不少关于叶卿的传说。

版本一，传说叶卿是神女投胎到雪国的慧怡皇后肚子里。她的出生本是为了解救苍生，一统四国。不曾想出现了慕容辰这个祸害，好在神女再次转世重生又一次出现，这一次她一定可以一统四国。

版本二，传说叶卿之前根本没死。当年选择假死后，沈岚将她藏了起来。如今时机已到，她才会出现，而慕容辰大限将至，雪国也即将迎来它真正的国主。

版本三，传说叶卿一直在民间默默的帮助穷苦百姓，尤其是那些沦落风尘的可怜女子，不仅给她们提供住处，还办了女子学堂，教她们读书写字，鼓励女子参加科考。

版本四，传说叶卿的功夫出神入化，文韬武略堪比当年的沈岚，一身侠气专爱打抱不平。甚至有人亲口证实，他曾看到过叶卿在一群恶霸手中救下过卖身葬父的女子。

……

这些坊间的传说，慕容靖从风国一直听到雪国，真真假假，也不好说究竟哪个版本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每种说法都有一大群人相信追捧，每个传说都或多或少夹杂着那么一点真实的成分。

慕容靖听了一路，他猜想这些应该是沈岚放出的消息，他故意将叶卿重生的事情神话，传来传去，最后自然没人会在意背后的真相究竟是哪一个。但是无论哪种说法，都在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叶卿才是雪国真正的国主。

当然，这种结果也是他最希望的结局，只是想到自己和她怕是此生都不能再见，心里还是难免酸涩痛楚。慕容靖的心绪翻江倒海般，半晌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苦涩，抬起头看向沈岚，沉声问道，“沈大人，阿卿她，还好吗？”

沈岚一怔，他以为慕容靖会问现在雪国的状况，或者问问慕容辰的情况，但是他没想到慕容靖第一个问的会是阿卿。虽然慕容靖的表情已经在极力维持冷静，但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沈岚点点头，轻声道，“她很好，现在在花国。”

“那就好。”慕容靖松了口气，花国是叶卿母后的家乡，他知道沈岚一定会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沈大人，慕……父皇他得了什么病？”

“太医一直也没能确诊，或许是中毒吧。”沈岚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睛特意看向慕容靖。

慕容靖怔愣片刻，随即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父皇一直对他曾经做过的错事耿耿于怀，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解脱了。”

“殿下能想得开，自然最好。”

“父皇可有留下遗诏？”

“没有。”沈岚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有，只不过慕容辰刚死，王公公也跟着失踪了，再也没人知道遗诏上写了什么了。不过写了什么都没关系，现在慕容辰弑兄篡位的事已经传开，他的遗诏早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沈大人，朝堂上应该有一部分的重臣之前是拥护我的，现在他们应该还留在城中吧。不过沈大人大可放心，我会亲自去说服他们的。”

从刚才起，沈岚就一直在琢磨要如何说服慕容靖，可没想到还没等他提，慕容靖就主动提了出来。“殿下，您不觉得可惜吗？”

如果他的对面是慕容成，慕容靖自然会觉得可惜，毕竟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不过是想给母后正名而已。可现在他面对的是叶卿，如果为了叶卿为了赎罪，让他放弃就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了。

“本就是不属于我的，何来的可惜。”

“殿下好气度。看来叶卿没有看错，她说您一定会是个好国主。”

慕容靖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叶卿曾经也和他说过，如果他成为雪国的国主，会是雪国百姓的福气。那时候，叶卿是抱着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和她比，自己算不上有气度。

和叶卿的几次相处，慕容靖从没有在叶卿的眼中看到过一丝的鄙夷和憎恨，扪心自问，如果他和叶卿的身份互换，他或许做不到这么豁达。“沈大人，请替我向叶卿说声对不起，我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她了。”

沈岚笑了笑，“我想还是殿下亲自去说比较好，阿卿对您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怨恨。”

慕容靖苦笑了一声，“正是因为这样，我，我才没有脸面去见她。”

“殿下，阿卿之前说过您心思纯良，所以并不希望您卷进这场是非中。之前不得已将您困于风国，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她，真的这么说？”慕容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岚。

叶卿就这样把他从这乱局中择了出来，他哪里配得上心思纯良四个字，他是乱臣贼子的后人，还曾经当过太子，无论谁看，他都该是被斩草除根的那个。可叶卿竟会为他着想到这个地步。

“是。但现在事情有变，即便殿下您今日不来，我也会派人去找您的。”

“沈大人尽管放心，如果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阿卿她……”

慕容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子衿的声音打断了，“殿下，有人来了。”

慕容靖和沈岚对视了一眼，瞬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沈岚拿起挂在一旁的剑，轻声提醒道，“殿下，多加小心。”

慕容靖抽出腰间的软剑，点点头，“沈大人也多加小心。”

两个人提着剑出了营帐，帐外，黑衣人已经和守在门外的子衿以及闻声赶来的护卫动起手来。这些黑衣人的身手敏捷，并不恋战，每一步都带着杀机，此时子衿和护卫已经明显处于下风。

沈岚和慕容靖也快速加入其中，过了几招后慕容靖退到沈岚身边，手上的招式不敢有半分放松。“大人，你身边的暗卫呢？”

沈岚叹了口气，低声回道，“去转移百姓了。”

慕容靖“嗯”了一声，又重新迎了上去。

沈岚不是没想过慕容成会派刺客来，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不凑巧，夜影他们几个刚走，刺客就到了。

大军分守在京都的各个方向，之前他的身边只留了夜影他们这些暗卫，现在暗卫不在，黑衣人杀退一批，很快就又补上一批。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在沈岚想着怎么才能速战速决时，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道女声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突兀，“沈岚。”

被叫到名字，沈岚不自主的回头，只见一队黑衣人骑着马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月如霜就在这队人的最前面，一袭红衣。

月如霜第一个下了马，握着鞭子跑到沈岚的身边，气喘吁吁道，“沈岚，这些人是慕容成派来的，我想来通知你，但还是来晚了。”

月如霜带来的人也加入到了与黑衣人的打斗中，原本有些吃力的侍卫一见有人帮忙，顿时也提起了精神。

沈岚没想到月如霜会来通风报信，更没想到她会来帮自己。这么多年，他与月如霜的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针锋相对。但他素来对事不对人，这次月如霜是来帮他的，这份好意他心领了。“多谢。”

大概这是沈岚第一次平心静气的和她说话，简单的两个字，让月如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原来想听到沈岚温和的说话也没有那么难。

今天傍晚，她的暗卫打探到消息，慕容成秘密召集了他的全部私卫，每个都是他从西域带来的人。虽然月如霜的暗卫并并没听到什么确切的计划，但是她直觉慕容成突然召集这么多暗卫，一定和沈岚有关。

她当即就想派人去告诉沈岚，可沈岚的人分散在京都的周围，她并不知道沈岚现在在哪个方向，无奈之下，她只得派人继续秘密观察慕容成的一举一动。

太阳刚一落山，慕容成的私卫终于出了宫。事出紧急，她当下也顾不上多想，直接带着身边的所有暗卫出了门。虽然她知道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沈岚都不会领她的情。但自从月如霜知道慕容成要对沈岚下杀手那一刻起，她早就已经慌了神。她不想让沈岚死，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伤害沈岚半分。

月如霜不敢妄想这一辈子，她还能听到沈岚的一句谢谢。这两个字如同一束光照进了月如霜的心里，照亮了她对沈岚的所有怨怼，照亮了他曾经对自己的冷言冷语，照亮了他曾经对自己的所有无视。

她近乎痴迷的看着沈岚，眼光一分也不舍得离开。

慕容成的人看到来人是月如霜后，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集中向沈岚袭去。黑衣人已经不再恋战，除了沈岚和月如霜的身边，与其他人交手的黑衣人已经开始慢慢后退，原本有上百人，眨眼的功夫已经只剩下十几人了。

沈岚虽然足以应付这些人，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西域人最擅长使用暗器，月如霜使的鞭子，所以对于近距离打斗并不占优势。她眼看着剑锋已经到了眼前却无暇抵御。

月如霜惊呼了一声，就被一旁的沈岚扯到了身后，“小心。”

月如霜怔怔的看着护在她面前的沈岚。原来，这就是被沈岚护着的感觉。还记得那天，沈岚接下她的鞭子，将叶卿护在身后。她当时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杀了叶卿才解气。这个她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凭什么被那么个不男不女的人夺了去。

她曾经着了魔一般，只想得到沈岚，甚至不惜任何手段，不计较任何代价。她想若是沈岚能保护她一次，能温声细语地和她说一句话，她就知足了。

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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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深夜遇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