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支持慕容成留在京中的那些朝臣，一看大势已去，便都纷纷弃暗投明。如今还守在慕容成身边的，就只剩下他从西域带回来的人。之前他派去刺杀沈岚的人个个都是精锐，但损失惨重，回来的寥寥无几。现在的他已如同笼中困兽，唯靠着偏执苦苦支撑着。

慕容成很清楚一直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美梦终究是要醒了，只是他不甘心。他自认不比慕容靖懈怠，更比慕容离那个蠢货勤快聪敏，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无论是储君的头衔，还是真正拥有这雪国的江山，他一样都没得到。

身边的暗卫进来禀告沈岚的人已经攻进京都了，请示他是否要即刻启程返回西域。

慕容成的神色有些疲惫，他摆了摆手将身边的人都遣了出去，哑声道，“不必了。”

偌大的太和殿空旷的让人心寒，慕容成整了整身上的龙袍，一步一步向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走去。他踩着青石砖的地面，每走一步，心就空一寸。

栩栩如生的金色雕龙，蜿蜒的从扶手延伸到整个靠背，这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椅子，这个带着吸引力和无限诱惑的位子，是他从小就一直仰望和憧憬的。

小时候，他看着父皇坐在这里，底下的人伏在地上，高声叩拜。他当时就想，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要坐上这个位子，那样他也可以接受万民朝拜，也就不用再因为母妃的出身而感到自卑了。

是的，他的小时候是极度自卑的。他的母妃是西域的一个舞姬，被当做贡品献给了父皇。只因为她眉眼之间有那么几分神似当年的慧怡皇后，所以才会得到父皇的宠爱。

其他嫔妃一边羡慕母妃得到的荣宠，一边又瞧不起她的出身，明里暗里的嘲讽她。他亲眼看到过慕容靖因为皇后不受父皇宠爱，而备受兄弟姐妹欺辱的下场。他害怕自己也会有沦落到被人任意欺凌的那一天，于是他也加入了那些人的队伍，和他们一起欺负慕容靖。

渐渐地，他习惯了这种以欺辱人为乐趣的日子。看到别人被他欺辱，眼神明明不甘心却又没有能力反抗时，他就从心底升起一种快感。

后来，慕容辰的女儿们死的死，嫁的嫁，而这些女人对慕容成没有威胁，他自然也就不会在意。而慕容辰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就只有慕容靖，慕容离和他。所有人都以为是慕容辰的儿子少，其实并不是，因为那些比他小的，根本没有机会长大。

再后来，慕容靖被封为太子，他和慕容离被封为成王和离王。知道慕容靖封为太子的那天，慕容离怒气冲冲的来找他，他以为自己也会和慕容离一样愤愤不平，可其实他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自请去驻守边关，当时慕容辰似乎很高兴，也是第一次带着父亲般的慈爱同他说话。而他离开后的好几年，都一直驻守在边关，几乎没有再回过京都。

后来，他母妃身边的巫师告诉他，天有异象，恐怕雪国真正的继承人就要回来了。他不是不知道父皇当年的那些事，但是他一直以为慕容杰的后人早已被慕容辰斩草除根，没想到竟然还存活于世。

巫师告诉他，这个后人的确已经死了，但是她命里有一劫，如今劫数已化解，她自然就回来了。他问巫师这个人是谁，可巫师也不确定，只说此人现在沈岚的身边，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京都，可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多年他有自己的筹划，也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但是还远远不够。

还好没过多久，他就被父皇召回了京都，还要把月国长公主赐婚给他。有了月国的助力，他自然乐见其成。

再后来，月如霜来找自己，说沈岚身边的叶卿是叶瑾瑜的徒弟，还曾经刺杀过沈岚。月如霜这个人嚣张跋扈，心思狠毒，可难得这么多年唯始终对沈岚痴心一片念念不忘。所以即便她说的没头没尾，他还是相信了她的话，并且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叶卿就是慕容杰的女儿。

他虽然不知道叶卿为什么会以沈岚徒弟的身份出现，但无论如何，她回来了，会成为他最大的绊脚石，而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那天的晚宴上，他几乎全程都在盯着这个神秘的前朝公主，可她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心机深重，反而单纯胆小。

他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可她的和沈岚的反应却都让他惊讶。他从没想过沈岚会那么在乎一个人，那种将对方护在心尖上的感觉让他陌生。

他一直以为沈岚和他是一样的人，甚至之前他一度以为沈岚对那个位子也是觊觎的。可他想错了，他没想到沈岚会是个儿女情长的人。这个发现很有意思，却也让他失去了偷偷杀掉叶卿的乐趣。就是这么一个错误的判断，让他从那时起就失了先机。

再后来，父皇病重，他把人都扣在宫中，他自认抓到了沈岚的把柄，可上官婉那个愚蠢的女人毁了他的计划。

于是，他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远，他毕生的追求也如同泡沫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痕迹。现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明明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却又那么的遥不可及。

他轻轻拂过椅背上的龙纹，近乎贪婪的，一遍又一遍。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他转过身看到了那个早该出现，却又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的人。

他缓缓坐下，笑道，“没想到，沈大人来的竟然这么快？”

沈岚一身杀气还未褪尽，厉声道，“慕容成，你早该知道有这一天，不是吗？”

慕容成冷笑了两声，“是啊，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尽心尽力，到最后了，竟然为的不是自己。”他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冕冠，继续道，“沈岚，对于这个位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沈岚又向前走了几步，就站在慕容成几步远的地方，正色道，“这世上，除了**还有很多东西更珍贵，道义，责任，苍生。**是人的本能，人和畜生的区别就是人知道哪些**该有，哪些不该有，不该有的**到头来不过是虚无和妄想。”

慕容成听了沈岚的话，哈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停下，“敢问沈大人的**是什么呢？是叶卿吗？那么她，是你该有的**，还是不该有的呢？是虚无还是妄想呢？”

他想从沈岚的脸上看到一丝破绽，可惜沈岚依旧冷着一张脸，“慕容成，如今已成定局，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比较好，免得吃苦头。”

慕容成起身，将头上的冕冠放在龙椅上后才缓缓走下台阶，他站在沈岚的对面，暗紫色的眼眸让人看不透，“好，我当然配合。走吧，沈大人。”

沈岚将慕容成和慕容离暂时关在冷宫中，两人毕竟是慕容家的人，吃穿用度上也没有苛待，只是派了大量的暗卫看守。

如今慕容成的势力已经被削去，月国那边不知道为何也没了消息。沈岚派人给还在花国的风无间送了消息，告诉他过几天就可以将叶卿护送回雪国了。

风无间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叶卿一起数珠子。

叶卿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风无间，“风无间，你好歹也是一国太子，这么闲的吗？陪我在这里数珠子玩？”

风无间放开珠子，抬眸笑着看向叶卿，“我不过是一国太子，你还是未来的雪国国主呢，以后很可能就是四国之主，还不是无聊的在这数珠子玩？”

“我……”叶卿一时语塞，雪国国主，四国之主，这是她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可现在却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估计雪国那边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吧。

“风无间，雪国那边，快了吧？”

“嗯，估计快了，你还记得那两座城池吧，有雪国最大的火石矿和铁矿，现在慕容成已经弹尽粮绝又没有补给，而且我父皇和你舅舅已经提前派人去了月国，没有月国的支援，慕容成蹦跶不了几天了。”

叶卿松了口气，之前月如霜要和慕容成联姻，的确让她担心了一阵，如果月如霜因爱生恨，月国和慕容成联手，说不定真的要打一仗了。

战争对于他们这些人或许没什么，但是老百姓就苦了，几代人积攒的家业可能毁于一旦，甚至家破人亡，而这些都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叶卿自认没有治国的本事，也没有高瞻远瞩的长远眼光，更不会心存统一天下的宏图之志，她只想看到人民安居乐业，富足自在。

现在仗不用打了，说不定没有伤亡就能结束，这一点让叶卿很开心，“月如霜呢？还在雪国吗？还是已经回月国了？”

风无间一怔，“她，死了。”

“嗯？”叶卿手里的珠子猛地掉落，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死了？是慕容成杀的吗？可杀了月如霜对慕容成没有任何好处啊，他不是还想利用月如霜得到月国的支持吗？”

风无间笑着看向叶卿，“卿儿，月如霜几次三番要杀你，现在她死都死了，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好人可不是你这么做的，你这是烂好人。”

叶卿也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激动，“我不是关心她，只是觉得她好歹是一国长公主，怎么说死就死了。”

“黄泉路上，谁管你是什么身份，作恶多端，遭报应了呗。”

叶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月如霜虽死有余辜，可风无间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她的死是不是和沈岚有关？”

风无间有些头疼的看了眼叶卿，也不知道该夸她聪明还是骂她笨。他善解人意的不想告诉叶卿月如霜死前说的那些话来堵她的心，可偏偏她还穷追不舍。

“是，月如霜为沈岚挡了箭，而箭上有毒，大夫都没等到就死了。要我说呀，也是罪有应得。”说完，风无间偷偷观察着叶卿的脸色。

叶卿默了默，半晌才道，“人死了，一切也就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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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