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之匆匆穿过庭院,一只脚还没踏进院门,苏豊那极具穿透力的张扬大笑便先一步撞入耳中。
“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行了!我一想到他方才那么嚣张去揭你的面具,结果‘嘎嘣’一下子就僵在那……”
“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跟了一路的人,根本不是萧将声,而是你齐明画。他也想不到,我们大名鼎鼎的齐院首,不仅会医人,还会易容。”
“哈哈哈哈哈哈,小老头指定在心里将我俩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明画明画,你为什么不笑?”
紧接着,齐明画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我生性不爱笑。”
“好吧。”苏豊的声音里满是戏谑,“那我只能勉为其难,连你的那份也连着一起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苏豊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周砚之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他微一侧身拂开挂在房梁上摇晃的水桶,靛蓝衣摆擦过地上未干的水渍,迈步踏入室内。
屋内灯火葳蕤,此刻晚风卷入,吹得一室光影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投影在墙上,明明灭灭。
齐明画身上的黑衣劲装尚未换下,此刻正阖眸靠在椅背上揉着额角,而他身旁的苏豊则是笑得整个人都趴在身旁的案桌上,肩头耸动,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见周砚之走进,苏豊眼睛一亮,捂着笑疼的肚子就扑了上来:“策安你可算来了,听说那老头结结实实挨了五十棍?我说你也真是的,下手那么轻!”
听着他一口一个“老头”地称呼那位“玉面儒将”张明渊,周砚之轻咳一声,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
“好了昀云,先别笑了,我们先说正事。”他按着苏豊双肩将人按到位置上坐下,自己又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坐下,转头对着不知何时睁开眼的齐明画,神色一肃:“明画,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和萧小将军……?”
闻言,齐明画立马放下手,从怀中取出一道明黄的帛书,直接塞进周砚之手中,语速快而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地果决:“长话短说,此刻宫内全是四皇子的人,陛下身体抱恙被软禁是真,托四皇子代为理政是假。策安,你快拿着这道圣旨去京郊白杨坡,那里自会有人来接应。”
“我还要回府准备些东西,就先走了。”
周砚之下意识地护紧怀中绢帛,见齐明画交代完便要起身,一股没由来的心慌骤然攥紧心脏。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扯住齐明画的衣摆,声音竟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带着丝丝颤意:“明画,我表妹她……是不是出事了?”
闻言,齐明画抬腿离去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回身,目光落在周砚之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喉结极慢极慢的滚动了一下,几欲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他这副模样,周砚之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眼睛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齐明画。
沉默半晌,齐明画才极轻地开口,声音沙哑,似是不忍,又似是无奈。
“德妃她将萧姑娘带到御前,对她用了诱言散证实了她萧家余孽的身份,经三司会审,确认无误,此刻萧姑娘……已经被陛下亲口下令,打入天牢了。”
“天牢?!”苏豊失声惊呼。
齐明画看了一眼身旁仿佛一瞬间僵住了的周砚之,点了点头,一句话说得分外艰难。
“陛下也因此当场陷入昏迷,我此行出宫,就是为了取先祖留下的一味秘药去救陛下。”
他每说一个字,周砚之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说到最后,周砚之脸上已无血色。
“这……”
苏豊看了看面色难看的齐明画,又转头瞧了瞧身旁低气压的周砚之,半晌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古往今来,天牢内关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囚。
萧颜这一去,怕是难捱了。
……
忽然,周砚之松开攥紧的拳头,紧抿着唇拔腿就朝屋外冲去,靛蓝衣袂翻飞,如同幽兰的蝴蝶。
无论是硬抢还是用计,他都决不能让她再待在那!
“站住!”齐明画猛地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厉声道:“策安你清醒一点,天牢本就守卫森严,此刻更是层层把守,更何况你本就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却瞒而不报!”
“你现在去天牢不但救不出萧姑娘,还会让你自己陷于困境!”
苏豊也急忙挡在门前:“是啊策安,”何况此刻还有白杨坡的事情要做,二者孰轻孰重,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可她在天牢!”周砚之眼眶通红,颤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我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句话,让另外两人都不自觉地松了手,压抑的沉默在室内蔓延。
突然,齐明画深吸一口气,抬眸盯着周砚之,一字一句道:“倘若萧姑娘不在天牢,你是否就能安心去白杨坡?”
闻言,周砚之骤然抬眸。
……
两个时辰前。
乌金砖倒影出晃晃人影,站满官员的大殿内,一袭青衫的女子被人狠狠掼在大殿内的乌金砖上,膝盖骨与坚硬的砖石碰撞,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乌金砖触感寒凉,解相思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指腹无意识地在身下的金砖上摩挲着,企图以这种方式获得些安全感。
她,这是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盏茶的时间,又或是半刻钟的时间。
忽然,一阵钝痛从肋间传来,下一秒,一股清凉的酒液灌入喉间。
猝不及防的,解相思忍不住咳出了声,随着喉间的辛辣感渐渐褪去,原本寂静无声的耳旁也逐渐传来嘈杂的讨论声。
“这也不像萧颜啊……”
“是啊是啊,但……方才国师也说了,世上也不是没发生过夺舍之说。”
“啊?!这么说,难不成……难不成这萧颜夺了解姑娘的舍?!”
“不知不知,且看德妃娘娘如何说吧。”
“……”
听着这一道道声音,解相思摁在乌金砖上的指尖也逐渐用力泛白,此刻,就算她看不见,也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紫宸殿,昭文帝面见朝臣的地方。
而囚她这么多天的人,乃是德妃。
……
忽然,从上首传来一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一道沙哑的“安静”,那些嘈杂的声响顷刻间静了下来,空旷的大殿内,唯有那不断响起的咳嗽声。
良久,就在解相思快要失去意识时,那令人心惊的咳嗽声终于停下。
昭文帝放下浸了血的帕子,垂眸朝德妃和四皇子周瑜垵站立的方向望去。
“德妃刚才说,此人乃是借尸还魂的萧氏,那……你可有证据?”
一袭紫色宫装的德妃微微福身,垂眸道:“臣妾没有实证,但,臣妾方才已经命人给她喂了诱言散,她究竟是不是萧颜,陛下一问便知。”
诱言散?!
闻言,解相思空洞的眸子瞬间睁大,一阵寒凉顺着脊柱直直漫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为什么会突如其来感到一阵眩晕,原来是方才喂的诱言散起效了。
她下意识的就要咬舌保持清醒,可却悲戚的发现,此刻她浑身竟是使不出一点力气,要在舌尖上的力道软绵绵的,致痛,但不足以让她保持清醒。
仿佛老天都不在帮她,没等她想出对策,下一秒,昭文帝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坚硬的臼齿磨着柔软的舌头,解相思摇了摇头,艰难道:“儋州刺史之女,解相思。”
闻言,昭文帝转头望了望一旁站立的福公公,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眉心的阴郁微微消散些。
见状,德妃唇角微勾,上前一步,柔柔福身道:“陛下,此女子生性狡诈,此番怕不是用了什么法子抵抗诱言,许是……磨舌,臣妾斗胆,请陛下派人一查。”
静了一瞬,昭文帝朝身旁的福公公使了个眼色。
听到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解相思心尖一紧。
可无论她再怎么躲闪,她还是被一双柔软却又十分有力的手捏着下颚打开嘴,露出里边躺着的,破了皮,流着淡淡血丝的舌头。
身前传来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声,福公公转过身,朝上首的昭文帝拱手。
“确有磨伤。”
一语出,满座哗然。
……
大殿内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解相思更是敏锐的察觉到,在福公公落下那句话后,那道落在她身上,本就沉沉的视线,此刻更是如有实质,几乎要化作锋利的刀子将她一层层剥开。
好半晌,上首才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很好。”昭文帝平淡开口:“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
解相思正想再次回答同一个答案。
“父皇。”忽然,一旁的周瑜垵上前一步拱手道:“此女子乃大理寺卿周策安母族的远房表妹,据儿臣所知,周策安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空气一瞬间凝滞,昭文帝那急促的呼吸声几乎要将在场的每一个人绞杀殆尽。
静了片刻,昭文帝语气辨不出喜怒。
“噢?是这样吗?”
虽然解相思没有抬头,可昭文帝那道似乎能看穿一切的视线却仿佛印在了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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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对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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