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连夜入宫

四月中旬,本应是夏风和煦,气温徐徐上升。

一场异常冰雹开启了天灾。

孔府内人心惶惶,昨日送菜送肉来的商贩今日不来了。

再问,那几人已经染上瘟疫被送到了城外村子。

“昨日那肉,老太太吃了没有。”孔大老爷大发雷霆。

此次瘟疫来势凶猛。

起初是发寒咳嗽,后浑身疼痛,高热不止,不过三五日便会发展成肺痨,呼吸衰竭而亡。

箫氏让下人传话,请二房到院里来。

“妹妹,我也不想责怪你。”

“但是你到底年轻,做事有欠考量,老太太这次也是吃了你让人送来的东西才发起烧来。”

二夫人担不起不孝儿媳的责任,将管家权拱手让了出去。

二夫人管家权一让,清致院的日子便不再好过。

下面的人见风使舵,送来的吃食不再和父母,祖母院子里的相当。

肉是快变味的,菜是蔫儿的,防传染的汤药也是一天比一天稀。

“清致院有动静了吗?”箫氏问王嬷嬷。

王嬷嬷摇头:“老奴觉得,应该加点柴火,毕竟珍珍小姐婚事重要。”

闻言,箫氏目光冰冷。

刘榫的母亲刘氏前几日来府内拜访,她以为是珍儿的未来婆婆来看望珍儿。

不料那老妇竟是想要换孔安为儿媳。

“当年家父拟定的婚约是我儿与孔大姑娘,并不是三姑娘,对吧?”

箫氏迫不得已地承认:“话虽这么说……”

“孔大姑娘在骑艺大赛拔得头筹,又受皇后娘娘喜爱,长公主青睐。”

刘氏慈笑:“能得大姑娘做我儿媳,刘家也是高攀了。”

箫氏脸颊抽动,不死心道:“刘榫与珍珍是自幼的情谊。”

刘氏放下茶杯:“既是青梅竹马,不如让他们结拜为兄妹。”

啪!

薄胎瓷杯被箫氏狠狠摔在地上,碧绿的茶水溅上桌角。

她一想到孔安抢了孔珍未来婆母的喜爱,搅黄了这桩婚事,便怒火烧心,浑身颤抖。

她绝不允许。

她是孔安的母亲,她既赐予了她生命,也有资格收回她性命。

“将餐具和茶盏送过去。”

孔安的目光在王嬷嬷和捧着茶案的小丫头身上流连。

“母亲说,这是给我院里的?”

“大姑娘,为了防疫,所有院中的茶盏餐具都必须更换。”

孔安掀开红布,青白二色的瓷碗,光泽明亮,触手冰凉如玉。

“这图案未免老气,不像是年轻姑娘房里会用的,倒像是祖母那个年纪用的。”

王嬷嬷心下一跳。

“姑娘说笑了。”

孔安嘴角噙笑,瞥她一眼:“替我多谢母亲。”

后令谢琦将自己屋内的茶盏收走,换上青白瓷碗。

“奴婢告辞。”王嬷嬷见事成,不再逗留。

她没见到转身后孔安煞时阴郁的眼睛。

前世也是如此。

箫氏送来祖母用过的茶具碗具,谢琦吃住都随自己,身体又弱,几日便中了招。

她整夜咳嗽,帕子上咳出血来。

孔安想出去为她找郎中。

箫氏却以防疫为由牢牢封死了这座院子。

谢琦发高烧说着胡话,着急的谢妈妈拿凉帕子一遍又一遍擦拭她滚烫的身体。

孔安凭着一股不怕死的劲,强行冲出了小厮围住的院子。

可是她身上没有银子,她请不来郎中,买不起药。

她跑到母亲院子求她救救谢琦。

那些下人见到自己都跟见了鬼一样跑开。

她跑到院内对着紧闭的厢房门大喊。

“母亲,求您救救谢琦。

“她与我情同姐妹。”

她跪下磕头。

“她若死了,女儿终生不得安宁。”

她跪了一夜,求了一夜,直到喉咙再发不出声来。

膝盖下的石砖泛着刺骨的冷意,冗长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她死死盯着厢房内熄了灯的死寂,渴望那扇门能漏出一点光。

她在绝望中抱着希望,在希望中无尽绝望。

天地不仁,万物如刍狗。

弱者发出的痛呼在金碧辉煌高门大院只是一阵噪音。

天亮之前,谢琦痛苦地去了,她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对不起谢琦,也对不起谢妈妈。

“今日的紫苏散小柚子熬好了。”谢琦伸手去拿桌上的瓷杯。

孔安握住她的手腕,抬起猩红的眼。

“别碰。”

谢琦放下药壶,好奇地问:“不碰就不碰嘛。”

“你哭什么?”

孔安狠狠剜她一眼,几个呼吸后已将情绪逼回去。

声音仍有些低沉:“让她们烧点开水,将这些东西烫过四五遍再用。”

“你觉得不干净?”

“这是从祖母院子拿来的。”

屋内只有谢妈妈,谢琦,小柚三人。

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瘟疫?”

“夫人想我们染上瘟疫?”谢琦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捂住了嘴巴。

孔安带上药草熏过的面纱,端上紫苏散去了祖母院子。

祖母泪眼朦胧道:“你来做什么,我这个年纪死了都不妨事。”

她从染上瘟疫后,府内无人踏进过她的院子。

下人们都不敢入院伺候,互相推诿,只有几个忠心的嬷嬷还在里面伺候。

“祖母宽心,我带了面纱,不会传染。”

她将紫苏散喂给老太太喝下,又吩咐几个嬷嬷:“我会安排人将药送到院子来,有症状的每日煮服。”

“没症状的到我那里去取防疫面纱。”说着将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子打开:“窗子每日打开通风,另外多打些井水,将这些桌子椅子凳子栏杆都仔细擦洗。”

“告诉外院的下人,进来好好伺候祖母,每人翻五倍工钱,银子从我院中出。”

祖母抬起酸痛的手唤她过来:“好孩子,祖母记下你的情义。”

孔安覆上她褶皱的手背:“孙女初入府中,步步维艰,是祖母可怜我庇护我,有意无意为我撑腰。”

她将祖母扶起来靠在枕背上。

繁复华丽的帷幔下,孔安坐在塌边乖顺地替祖母锤揉腿部肌肉,陪她聊天解闷。

几个嬷嬷悄悄抹泪,孔大姑娘真是菩萨般的人物,雪中送炭,有情有义。

连孔大老爷也不曾踏入房中探望老太太。

雅苑。

“什么?她去老太太院里了?”

惊讶一瞬后,箫氏讽道:“那她应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孔悟手闲不住,伸手摸了摸塌上绣着金线的软枕:“蠢女人,笼络人心都不会。”

他将案上的樱桃扔到空中用嘴接住:“笼络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婆子,就能在孔府站稳脚跟吗?”

孔珍拧眉:“可我朝注重孝道,她不会是在另辟蹊径讨爹爹欢心吧?”

箫氏:“那可是瘟疫,她有命讨,无命享。”

屋子里即使熏着香,也一股中药的苦味。

箫氏让两兄妹将嬷嬷呈上来的防疫汤药喝下。

“娘你不喝吗?”

箫氏:“娘不喝,最近这紫苏,香附子比黄金还贵。”

孔悟:“听说,足足卖到五钱一两。”

“不只是贵,买也买不到。”

“今日喝了,也不知明日还有没有,只希望这该死的瘟疫早点结束吧。”

不过十日,府内各院陆陆续续有下人染上瘟疫被抬了出去。

像是猩红的炼狱撕开了金银堆砌的朱楼大户口子。

上位者躲在几米高的贫贱百姓尸体后,烧进去的银子终是填不上空缺了。

“药呢!”

“哪里买得到!再多钱都买不到!宫里都缺,怎会有多的漏出来。”

“老爷,夫人开始发热。”

“快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只清致院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祖母已经安康,她免了众人请安,听孔安的闭院休养。

很快到了十五那日,孔安按捺着焦急的心情等待着宫中的消息。

前世四月十五太子出宫被刺杀而亡。

这世她虽然提醒了长公主,但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听,又会不会信,太子最终会不会死?

一切都是未知。

夜色降临,各院落锁。

孔安悬着的心随着亮起的烛火渐渐落了下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脱掉衣服,准备睡一觉迎接长公主明日的奖赏。

不待明日。

今日长公主的人便来了。

几人面容温和,言语之间多有恭敬,请孔安连夜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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